第二天,按照原计划,我们把早班件照常拉回去不派送,短信不发,电话不打,不扫到件,不做分发,也不签收,原封不动地卸在店子里。一直到拉中班件的时候,大家原计划是去公司跟宣白不拔当面坦白,但王老板中途建议大家不去拉货,也不坦白,因为他的意思是,到了那时,宣白不拔自会打电话问大家的,而那种效果相对更好。于是,大家便都点头赞同。
大概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催命鬼小温把早班件的签收情况发到群里,同时大惊小怪地道,“怎么回事!大家都还没睡醒么?到现在公司的签收率还为零!”尽管如此,但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因为那时我们所有人都约定只看不回复,不论谁在群里面艾特谁都绝不回复。
我记得那时“鸡鸡”看了消息后嘿嘿哈哈地笑个不止,王老板则一次又一次地唠叨着,“大家切忌在群里面发消息,切忌。”于是过了几分钟,催命鬼小温又发来一串投诉工单,并且精确地艾特了我们其中一个责任老板。
那时,一开始只有五六个,接着十分钟不到便一下冲到了十多个,那时她几乎把所有老板都一个个艾特了一遍,最后,当投诉工单多达二十个的时候,她便索性艾特了所有人。
终于,最后群里面变得冷静下来。那时,我猜催命鬼小温大概意识到不对劲儿时,才停止在群里发投诉消息的。然后,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宣不拔才在群里发了一句,说,“大家怎么还不来分货?”打破了那短暂的沉静。见大家都不吭声时,又艾特了所有人。
“终于有反应了!”郭伟杰说。
“有反应了!”活化石说。
“他妈的,”‘鸡鸡’对着郭伟杰和活化石说,“老子今天要将你娃拖垮!整死你个龟儿子……”
眼前,罢工的好戏已经拉开序幕,于是我心头一紧,急急忙忙打电话给吴青春,我觉得等到中午就太迟了。
打完电话,之后又分享了具体位置给她。地点依然在我们第一次关于地磅损耗费罢工的地方。大家的三轮车横七竖八地停摆着。“鸡鸡”照例向饭店老板喊来一扎雪花啤,用他的牙齿撬开瓶盖,然后很勤快地分给大家,一人一瓶,每个人都接了。那时,有酒量的喝完了,没酒量的也喝完了。大家的态度都很坚决,俨然已经把此次罢工当成决定各自前途和命运的关键所在,大家一个个表现出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英勇气魄,士气因此也节节高涨。
十分钟不到,我们就看到吴国和吴青春骑电动车火速赶来了。那时,无形之中又增长了大家的士气。大家见他们突然的出现,都知道一定是去跟宣白不拔讨押金,便都鼓掌欢呼,“鸡鸡”兴致陡然而起,转而又尖声戾气地叫来一扎。吴国因胃病滴酒未沾,吴青春则一口气代喝了一瓶。
这时候,宣不拔似乎意识到什么,坐不住了,便给郭伟杰打来电话。郭伟杰一看是宣不拔的电话,一时仿佛着了慌似的拿着手机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大家,王老板看到了,便摆手示意他暂且不管,于是他把手机屏倒扣在桌面上,让铃声急促促地响个不止。
铃声响了接近四十秒之后才被挂断。但间隔三秒,宣不拔又打给了“活化石”,“活化石”照例未接,把手机调成静音,只等到电话自动挂断。如此一个接一个地打,打到了第七个电话时,打给了“鸡鸡”,这时王老板才建议他接听。“鸡鸡”接通电话,小心翼翼地打开免提。
宣不拔的声音随即像溺水似的挣扎着浮了出来,“喂,喂,喂……罗基,罗基?”
“鸡鸡”不作声,宣不拔间隔三秒又继续道,“罗基,今天为什么不来分货呢?已经很晚了哟!”
宣不拔的口气里夹带有焦急不安的成分,这点我们大家都听得出来,尽管他说话时像老板在跪求员工上班一样。
“鸡鸡”眨巴着他的小眼睛,把大家环视一遍,然后撑不住应道,“店子里忙不过来,可能晚点才能来的到!”
“噢!那你抓紧时间过来哟!”
“鸡鸡”最后没有作声,把电话挂断了。
如此这般,宣不拔又一次拨了大家的电话。再度打给郭伟杰时,郭伟杰也撑不住接了,宣不拔照例问着他同样的话。
“我身体不舒服,”郭伟杰说,“正在医院排队挂号,现在没空来分拣!”
“现在医院下班了吧?”
“没有下班,”郭伟杰尴尬了,但仍坚持说道,“我正在挂号。”
“那你有没有叫人顶你分拣呢?”
郭伟杰不再作声,学“鸡鸡”很生硬地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我又在群里看到了白不拔的消息。她说,“我晓得大家想干什么,如果大家有什么建议,或者觉得对公司哪里不满,我们可以坐下来开会讨论呀,对不对?我想大家没必要这样吧!”
那时我们都看到她的消息了,有人笑嘻嘻的乐不可支,有人愁眉苦脸不知所措,但都没有一个人私自回复她。
于是又过了几分钟,宣不拔最后又不遗余力给王老板打了过来。王老板瞥了一眼没接,转而把手机调为静音塞入兜里。
当我正心神不安的时候,店老板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跟前,我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立时好奇的不已。他低声问我,“你们不会又要罢工吧?”
事实上,几个月以前他也是以那样的口气问我的,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店老板也曾是个做快递的。于是我把实话告诉了他。
他点点头,并且伸出大拇指表示支持和赞同。
“那最后呢?”我好奇问他。
“最后当然成功了,”他说,“最终老板不但给我们加了派费,而且还取消了很多没有名目的乱收费。罢工很管用的!除了罢工你还有什么辙?对吧?”
临走时,他祝我们大家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