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找她呢?那个人一直都没有联系她,甚至连他们这些日子以来每天互道“晚安”的程序都省了。许宥容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瘫在了窗边的懒人沙发里,任凭微凉的晚风吹拂着她的半湿的头发。难道没有你的“晚安”,我就睡不着了吗?许宥容不甘心地想。
山边的气候与城市不同,夜风习习,吹得久了便觉得有些冷了。许宥容的身体陷在舒服的沙发里,旅途的疲倦从她的骨头里往外冒,但她的精神却异常得清醒,仿佛喝过了最浓的咖啡。该死,没有他的“晚安”,她还真的睡不着。
许宥容犹豫着举起手机,在关长云的名字上逡巡良久,正打算按下拨号键,手机屏幕突然黑了——这下是彻底的没电了。许宥容那颗偷偷燃着一点希冀的心也随着屏幕的光熄灭了。
是了,白月光这会儿正心甘情愿地落在他的碗里,他又怎么会想到她这颗总是黏着他的米饭粒呢?她之于他,大概就像春日里漫天飞扬的柳絮平白招致路人的厌烦一样,总是廉价且不合时宜的吧。
其实早该明白的,为什么一定要试过才能死心?但是自己心生执念的事,纵使别人费尽唇舌地劝阻,又怎么肯轻易地妥协和放弃呢?
许宥容的心似乎被划了一道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但与他擦肩的那个瞬间却又把她的脑子填得满满的,没有一点多余的空隙去想其他事。
那是陆离,那是闪闪发光的大明星,那是他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初恋。许宥容呢?许宥容什么也不是。
所以,当陆离红着眼睛问关长云,“你之前说的会永远保护我的话,还算数吗?”
关长云立刻就是她的了。
许宥容伸出手,却连他离开自己时带起的一丝风都握不住。她就这么全然地失去了他,仿佛,仿佛……她从未拥有过一样。
她突然觉得身心俱冷,连忙关了窗户,乖乖上床盖上了毯子,又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夜,远在B市的陶阳也是久久难以入睡。
她下班之后去找了老徐,问了一些和自己有关的事。老徐犹豫了很久,还是和她说了。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没有瞒着患者的道理,尤其是在患者开始关心自己病情的时候。更何况,对于心理疾病患者来说,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并且愿意了解的人,可以说是迈出了治疗的第一步,也是相当重要的一步。
PTSD吗?这些年陶阳也不是全无察觉。只是她本以为自己只是精神洁癖愈发严重,不喜欢别人亲密的触碰,也很少跟别人有太多的情感交集,就算是那次酒醉了拿酒瓶砸自己的头,她也只当做是自己喝醉了发酒疯,借着酒疯震慑一下那个动手动脚的人。
其实,是她自己刻意忽略了和别人接触时那种强烈的不适感,是她潜意识里不想承认自己病了,更不想治好自己的病。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在她自己的小世界里过一辈子,谁叫都不出来,永远永远都不出来。
但她又想到魏云澜,想到他救了她的那一晚,想到他坚定的眼神和不死心的话,想到他莫名其妙的嫉妒和难缠,仿佛听到魏云澜的声音在她的耳畔,你不接受我,也不能接受他。
陶阳捂上耳朵,烦躁地翻了个身,又漫无边际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他们的高中校园里种了很多杨树,春天的时候,杨絮翻飞,树间杂草地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远远看去就好像落了雪。那时的她正值青春,仰起一张白白嫩嫩的素净的小脸,伸出手去抓了一团杨絮在手里,放在顾秦淮的嘴边,顾秦淮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那团杨絮就相拥着飞走了。顾秦淮的那口气像是轻轻吹拂在谁的心上,让那整个春天仿佛都柔软了起来,天真烂漫的少女的笑声成为那一页青春的伴奏。
顾秦淮之于她,就像是春末夏初的一阵微风,轻轻柔柔,无处不在,离开的时候定要让你牵挂萦怀。而魏云澜……魏云澜是一个深渊。当你凝望它的时候,它也一直凝望着你。当你想要退开的时候,它偏偏吸引着你往下跳。当你坠落的时候,它也自会收容你的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