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处长!”
云珂在城墙荒草丛中的这声惊呼,犹如黑夜里的一声尖锐的鸮鸣,闻者心惊,却又无处可寻。与之同时响起的,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浑身僵直的云珂,在晓春怀中,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块冰了,仿佛一旦失去这个温暖的怀抱后,就会立刻冰封心跳,失去意识。晓春则好像也十分明白云珂的想法似的,紧紧闭着双眼抱住云珂,下颌用力抵住云珂的额头,将自己的后背朝向于素那冒着热气的无声枪口。
于素端着枪,歪着头,嘴角微微上扬,另一只手拿起手电筒,扫向对面两人的身后。那手电光恰似擦着顾晓春的脸掠过。她的目光虚离而冷彻,此时不知是在看云珂和顾晓春,还是他们身后的什么东西。
此时,顾晓春忽然听到了一阵时断时续的低沉喘息。
顾晓春猛然睁开眼,目光寻声扫去。声音的来源,就在对面不远处的草丛里。
“什么声音?”也听到了的云珂颤抖着问道。
“果然还有一只。”于素的声音平静之中,还带着一丝嘲讽。
“还有一只?!”顾晓春回过身,护住云珂,紧盯着走过来的于素,“你知道洞里的是什么东西?”
于素放下枪口,朝顾晓春淡然一笑:“有担当的男人,还是很有魅力的。”
这时,云珂从顾晓春身后走出来,郑重其事地对于素说道:“于处长,我们只不过就是想找小汤圆太着急了,我觉得我们特别不应该这么麻烦您,您能不能——”
“不能了。”于素斩钉截铁地说道。
三个人随即沉默了五秒钟。此时,云珂已经百分之百确定自己和顾晓春从一开始就上了于素的套了,或者说,唐瑶的表哥,还有唐瑶……一想到这里,云珂不觉全身发凉。
而顾晓春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要激怒这个女人,把云珂安全送回家。
顾晓春平复了一下情绪,先开口道:“您,您带我们来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们配合您就是了。”
于素朝草丛里扬了扬下巴:“很好,那就跟阿姐我过来吧,可别一惊一乍的。”
于素的做派好像是和之前冷若冰霜的样子,有了明显的不同。
随后,顾晓春、云珂跟着于素,走到了那喘息之声的来源处。草丛被拨开的一瞬间,顾晓春和云珂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之物!这不就是和昨晚地洞里那只一模一样的野兽吗?虽然顾晓春和云珂听着呻吟声心里早有准备,但是此时亲眼再临,两人面面相觑,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眼前这条濒死的野兽,可比昨晚地洞里那只大了整整一圈!它此刻依旧恶狠狠地瞪着三人,呲着冷森森的獠牙,可是,脑门上也正有一个汩汩往外冒着血的血洞。
“脑袋中了一枪,还能有口气在——啊……”云珂还没叫出声,就被顾晓春一把捂住了嘴。
而这时的于素,正将自己一只穿着皮靴的脚,狠狠地踩在了那只野兽瘪下去的脑门上。
“认识吧?呵!这东西也算是水獭。”于素一撤身,蹲了下去,一边说,一边用消音长枪管又戳了戳野兽的脑袋。
“这,这算是哪门子水獭?”云珂探头见野兽已经完全气绝,也奓着胆子蹲下身想看个清楚。同时,在心里对于素竟有了一丝莫名的崇拜。
“小姑娘,你不怕?”于素翻开野兽的嘴,一边查看一边说道。
云珂被于素说得一下又缩回了手:“额,这,不是已经被您打死了吗?”
“我是说我啊。”
于素的眼神一下凝固住了一般。同时,于素又故意似地把脸靠近那只野兽的獠牙,看着云珂。
这次,云珂并没有被于素吓到,一脸好奇且疑惑地问道:“于处长,您是好人是吧……”
于素望着云珂,突然扑哧一乐:“呵!小姑娘,心眼儿可是不少啊。”
“水獭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顾晓春忽然蹲在了两人中间。
于素也没在意,冷言道:“这是养在坟地里的水獭。”
“坟地?所以我们昨晚去的那个地洞,是一座坟?”顾晓春下意识与云珂对视了一眼。
“严格来说,那不是,那只是它们看守的地方,我猜测可能是祭台。”于素说着,又从手包里掏出一把小匕首。
还没等顾晓春和云珂反应过来,于素简单利落两个动作。那头水獭就已经被开膛破肚了。于素熟练地用匕首的锋刃,在野兽的肠胃里左右挑拨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这只野兽的肚子在寒风中散发出腥臭的热气。
顾晓春看着眼前这个面冷手辣、深藏不露而又难掩妩媚的女警官,所做的事情,不由得暗自心慌。
这种心慌不只是一种权利与阴谋的畏惧,更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羞耻感。在生活里,顾晓春所接触到的那几个屈指可数的女人之中,这个于素,无疑又是一个自己完全想象不到的存在。
是的,第一个是云素怡。
血气遇到火焰,也许本能上只会让火焰更加炽烈吧。这种心情有多复杂,此刻,顾晓春面对于素就有多紧张,多慌乱,多挣扎。少男和少女,同时面对成熟女人的魅力,少女有着天生的了解,少男则有着天生的敏感。
“你们相信人会变成野兽吗?”于素突然问道。
云珂看了看于素,又低下头看了看那只所谓的水獭。
“学校里讲,人,人本来也是野兽。”
于素笑着点点头,转而第一次柔声说道:“小姑娘,看不出来啊?还蛮会聊天的呢,呵呵,真的是你老师告诉你的?”
“于处长,我们真的不太感兴趣您说的这些事情。”顾晓春再次插话道。
于素冷哼着站起身,俯视着两个人:“不太感兴趣?哼!那还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了!都说好奇害死猫,你们觉得猫会听劝吗?”
于素还是没接顾晓春的话,只见她拿出一只手帕,开始擦着匕首上的血迹。
“于处长,我们明白,今天见到的所有事,我们两个不会说的。”
于素看向顾晓春,轻舒了一口气,一边低头还在认真擦着匕首,一边柔声说道:“顾晓春,男,二十岁,祖籍南京,民国二十六年南京沦陷,避战来到淞沪上海县城,现与祖父居华界南市福昌里,云珂,女,十六岁,祖籍杭州,民国十六年生于淞沪法租界,与母亲云素怡现居法租界庆安街77号,母亲云素怡,先后毕业于协和医学院、海德堡医学院,现任上海公济医院外科主治医师。”
云珂和顾晓春听着这位于大处长,如此熟悉且流利地就说出了二人的家庭背景信息,心里止不住都快跳成了一整个儿!原来,于素早已经把两人调查了个明明白白,那么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呢?这个目的,似乎越来越透着一股超出两个人想象的范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