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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医者自医(1 / 2)

夜风微寒。小溪潺潺的流水声,悦耳清脆。于素轻踏着溪水,感受着从脚掌阵阵涌上的寒意,她脸色微沉,从手包里,拿出一支精巧的红色口琴,轻启朱唇。随即,一段悠扬哀婉的音乐就飘荡在了梅林的溪流两岸。流水声与曲子相和,恰如孩童低吟,仿佛能让人心叹碌碌枉然,悼忆来世前尘。

“附近都找了,没有那个女孩儿。”于素的背后,缓缓走过来一个黑衣男子。

于素没有停下吹奏。男人看着于素,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田中信下午的确去听过盛元戏班的戏,一起听戏的人,就是蒋佛海,另外还有一个人,没查到身份,开始,他们只是谈了一些租界交接的走私暗庄买卖,最后,那个身份不明的神秘人,似乎也提到了多年前沪上防疫所的那个计划。”

“呵,都谈了这么多次了,一点水花都没有,这算什么情报?你怎么越来越不专业了呢。”于素微微叹道。

“他们这次会面很私密,我的眼线都进不去,行头那边也只是端茶送水,连同打听了角儿听来的一些,东拼西凑也就这些了,不过从我们掌握来的情况来看,田中信也是对上层的这个计划很抵触的,也许是想让蒋佛海或者那个神秘人接手呢?”

看着梅林里团团的磷火,于素冷笑道:“不过今晚过后,可由不得他啊,军部从本土濑户请来的高人,就被他这么给玩了个半死加半疯,现在军部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让这个老狐狸自己先着急一会儿吧,对了,岑巍查得怎么样了?”

“你的猜测或许是对的,据医院的眼线都说,岑巍这个人上班非常守时且规矩,一般不会与医院的同事有什么私下来往,可是今晚在他家附近,我发现他出来了一趟是去买烟叶,劣质的那种,还会买一些宣纸什么的,而且好像还很谨慎的样子。”黑衣人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嗯——可是下午下班后,眼线告诉我,他还去了电报局,然后居然开车去了租界华懋,看样子是出席了一场酒会,这就——有些行为矛盾。”

于素将手中的口琴在掌心,熟练地转了两圈,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啧啧,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你说我那个好师弟杜云是不是我的贵人呐。”

黑衣人一时没明白于素的意思,接着上一个话题问道:“防疫所那边,要不要直接再派人——”

于素思忖了片刻,才说道:“沪上防疫所那边……先不着急,有人会带我们去的。”

于素说到这里,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那幢江湾荒废的鬼楼……我记得警署上头丢的那个孩子——”

“没错,就是你们局长委托你的案子,警署委员的小儿子失踪,线索最后也就断在那儿附近,可是一直都再没有什么头绪。”

听男人说完,于素用口琴拄着下巴,不屑地努着嘴,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多案并一案……思维缜密,懂得巫蛊之术,会豢养野兽,还懂化学制毒,有着广泛的社会交际层面,可能丧子?但是,又无差别地残害别人的孩子,现在又和日本人扯上了关系?凶手这是知道我们已经有线索了,在迷惑我们?还是——”

“你怀疑岑巍?!”黑衣人直接问道。

于素沉吟了片刻,深深皱起了眉:“我更感兴趣的是这个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接着盯岑巍,不要惊动他。”

“知道了,另外,今天傍晚,警局和巡捕房那边都有人报案,有居民目击南市租界附近,有怪物抓小孩儿吃。”男人说这话的语气透着戏谑,好像是有意让于素听个趣闻,消解一下。

可是,于素的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

“这他妈的世道就够乱的了,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于素冷笑着用力甩了甩口琴,然后点上一支烟,猛吸了一大口,然后就是一阵猛咳。

“……少抽一点儿吧。”男人犹豫着说道。

于素朝身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男人随即轻叹了口气:“还有什么事吗?我带人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那枚毒蛾蛊,查得怎么样了?”

“也还没有头绪,那东西邪门得很,我们要不要直接——”男人说着,看向身后的义庄。

“不。”于素毅然回绝,即便是背对着男人,似乎也有着特殊默契的感应一般,立刻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们要时刻记住,我们不是真来为这个伪政府警署卖命的,也不是非要和日本人过招的,眼前的事其实都不那么重要,我们找孩子也只是顺水推舟,这些意外,都不能耽误我们该做的事。”

男人迟疑了一下,回味着于素的话,忽然带着惊讶的语气问道:“你是说那件事?……已经这么快就找到那个人的线索了?你让我带着的那个小姑娘……”

于素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眼神余光扫向身后:“……还没有。”

“那老板那边我会看着办的。”男人点了点头,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多谢!呵!我以为今晚你会对日本人动手。”

“我以为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她……”男人话问了一半,又哽住了。

于素捻灭了只抽了一半的烟,冷笑着骂道,“先别管我身边的,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白娟娟还得继续找,一定把这个小宗桑~查清楚一些。”

“蒋佛海那边,应该很快有动作了,你自己小心。”

“放心,还有杜云能借一借力。”

男人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入了身后的黑暗。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应和着于素再次响起的的琴音。忽然!男人又停住了。

“你刚才吹的那个曲子挺好听,叫什么?”

“小夜曲。”

脚步声继续远去。

于素回过头,对着黑暗,冷冷地接着说道:“天鹅之死。”

小楼,客厅中。

同样的黑暗,紧紧围绕着云素怡手里的烛台,似乎随时都要吞没她手里那飘忽不定的微光。

女人轻轻将烛台放在小茶几前,自己并没有坐在她通常所坐的单人小沙发上,而是直接走向了顾晓春的身边。

当女人靠近自己的时候,顾晓春顿时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奇特的暖意和香气包围萦绕了起来。成人后,他从未距离云素怡这么近。身边这个女人,虽然穿着厚绒布睡衣,并无不得体之处,但这依旧难掩丰尤玉骨的体态。此刻,长发垂肩而洒,乌亮得映出烛火,更显得神貌绰约。

也许是在梦里见过吧?顾晓春如此自问着,不觉心跳加速,向另一边挪动了一些。

似乎是血气在涌动,才冒出这样的错觉和念头吧!

顾晓春又立即在心里默念着,稳了稳心神。对于自己的想法,顾晓春倒不是完全因为自己觉得这很羞耻,而是对气味一向很敏感的他,此时忽然察觉到了云素怡身上的味道有些异样,莫名的熟悉。

这种熟悉让他从感官上,又谨慎,又亲切,就是如此不可思议的矛盾。因此当下,加之气氛的微妙,顾晓春自己有点儿不太敢面对云素怡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了。虽然他刚刚就坐在这里,想了许久,自己也认为猜自己到了云素怡想说什么,无非还是劝自己不要再管孩童失踪案,不要再追查下去,这样对爷爷和云珂都是多一份责任。

但是,顾晓春自己不认为这是简单地放弃,他也想告诉云素怡,他是想通过这一件事,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重拾自己,能面对这个残酷世道的勇气。

可是这些话,从云素怡走下楼梯来的一刻,自己却又无从开口了……

尽管这样思来想去,这一切想法在脑子里也只不过是一转念而已。顾晓春低头朝向云素怡,先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局促,眼神着落在云素怡交叠的双手上,权且把刚才的心猿意马,只当是一时壁炉里面散发而出的躁动温热吧。

“晓春,你师父其实是知道的,你在偷偷研习巫蛊之术。”云素怡淡淡地说道。

当顾晓春听到师父这两个字时,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云素怡会提起这件事!他下意识迅速挺起身,抬头直直地看着云素怡,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自会向师父请罪的,但是,云姨……我确实已经有发现了,小汤圆他!还有那些孩子的死因没有那么简单!他们是被毒死的!凶手不止是一个人,那些人还会再害人的!……”

面对有些激动的顾晓春,云素怡先是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做了一个别出声的手势,然后手指上扬,指了指楼上。顾晓春立刻又低下头,陷入了沉默,但是粗重的呼吸声,好像是使得一旁的烛火,也跟着被扰动得剧烈闪烁起来。

“晓春,你师父只是担心你,罗老先生让我转送你一句话,医者意也,志意和,则精神专直,魂魄不散,悔怒不起,五脏不受邪矣。”

顾晓春低着头,稍作思量,便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不禁,把头低得更深了。

这句话出自《黄帝内经·灵枢 本藏》,本意是强调了人的意志,对于精神、阴阳表里调和的重要作用。思想,情绪,心里之所想,都可以被称之为意。而医者意也,就是中医认为医的最终目的,就是能找到、探明病者内心深处的郁结所在,因何而起。而罗老先生,把这句话送给顾晓春,则是想让他当下端正好心意,不要被一些旁门左道侵邪了心智。这句话,既表达了老先生眼见爱徒沉迷执着的担心,又在为顾晓春指点迷津,希望能端正心意,才可医者自医。

顾晓春自己也知道,师父年事已高,老人家本想着让自己来接替坐堂,而自己却三番四次地弃药堂于不顾。现在,师父又没有把生意、同行的眼光看得很重,只是依然对自己爱徒的境况十分关心。想到这里,顾晓春已是羞愧难当。

云素怡看着顾晓春内心挣扎,苦笑一声,接着说道:“我虽然学的是西医,但是也看过一些家里的中医书,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存变谓之思;因思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

云素怡所说的,是《黄帝内经 本神》之中的一段哲思之辨,算是用原著里的话,再次解释了一番罗先生的话,这让顾晓春颇为吃惊。可是——云姨不会只是来和自己探讨医学的吧?

云素怡苦笑着摇摇头:“呵呵,我读到这段话时,就突然想到了你云外婆所念的佛经,执念所起,或许都是贪、嗔、痴三毒吧……”

其实,除了童年那件事以外,从小到大,云素怡留给顾晓春的印象之一就是过人的智慧和异常的冷静,而拥有这两种品性的女人,对于那时的顾晓春和云珂来讲,也是最容易获得安全感的。这种安全感甚至远远超过了自己的爷爷,还有云外婆。

“……云姨,师父的意思,还有您说的话,我都明白……”

“晓春,你会成为是一个出色的医者,因为你有仁心,但是你现在的仁心还不够成熟,医者最难自医,生死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本来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可是发生意外的小汤圆,确实就像是你的亲人,云珂她可能还不完全懂得这种情感,她最多只是同你一起伤心,失去了一个朋友,还有因你伤心而伤心罢了,可是对于你来说,我知道,小汤圆的事,就等于你又一次目睹了命运同样的无常。”

听着云素怡的话,顾晓春整个人渐渐开始在微微颤抖。云姨的这番话,像是一股新鲜而温热的血液,渗入了顾晓春那处幽暗的心缝之中一般,使得他不禁心潮涌动,心底的苦楚得以慰藉。

云素怡看着顾晓春,微微叹了口气,她没有趁机拉回话题劝说,而是柔声细语地说出了更让顾晓春吃惊的话。

“今早,你去了义庄是吧?你是去看海沙爷殓小汤圆吧。”

“云姨,您——怎么知道?”

“这对我来说,并不难猜。”云素怡看着略显慌张的顾晓春,目光之中带着一丝莫名的疼惜。

“云姨,您,今晚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云珂会卷进来——”

云素怡轻轻抬起手,手腕上缠着的紫色蝴蝶结手链在烛火下,闪耀着晶莹梦幻的光彩。顾晓春见此手链,心头还是一紧。

“不要说这些了,已经过去的就过去了,重要的是今后你想怎么选择,至于云珂的选择,再由她自己。”

顾晓春沉默了片刻,双手忽然紧抓住大腿外侧的长裤,低着头说道:“云姨,您知道小汤圆叫什么吗?”

云素怡微微一怔,轻轻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顾晓春。

“他叫唐福生,他有名字的,他母亲是县里大饭庄的千金,父亲是学堂的教书先生,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本应该真的是福气,可是沦丧之下,唉——他家里先是遭了日寇洗劫摧残,然后逃兵,最后流民,那惨象……”

顾晓春话还没有说完,身边的云素怡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禁忌似的的,浑身一震!紧接着,便豁然站起身来!身边的烛火跟着剧烈地闪动着!顾晓春不禁有些疑惑地看着云素怡。云素怡稍作平复,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顾晓春怅然又低下头,继续自顾自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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