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皓月拨云而出。
于素和顾晓春两人驱车来到了原法租界公馆马路后的一条弄堂口。于素随即熄灭外车灯!车子里的气氛让顾晓春有些透不过气。
“为什么是他?”顾晓春终于忍不住问道。
于素拿过一些照片给顾晓春看:“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跟排调查,岑巍祖籍原是黔西南,而且,他曾有过一个家庭,一儿一女,不过后来,日军外围扫荡,妻离子散,最后逃到上海的,只剩下一双儿女了,可是孩子们寻他不得,女儿无端被人贩子打成畸形谋得钱财。”
顾晓春看着照片上一个被扎满了鸡毛等毛发的孩童,触目惊心!
“后来,儿子则被卖给了警署高层做肉票替身,他再见到儿女时已经是在城西义庄后面的梅林乱葬岗里了,至此,他的精神受到了巨大创伤,他恨为什么没人帮助了自己的儿女,他恨高官,恨有孩子的家庭,更想让自己的孩子复活!经过杜云分析,岑巍已经分化出了他死去会巫术的母亲的人格,密谋复仇的人格,所以,从不抽烟的他会买旱烟叶抽,认不得处方上的字,口音会变化,还会活在回忆里定时去码头接儿女,最后,才有了城西的地洞,而且,苗疆那边的一些秘药,经过老陈和杜云的后续化验,的确也有至幻的作用。”
一听这些都是杜云分析出来,顾晓春本能地有些质疑,但是有一件事,的确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他那个地洞下奇怪的巫医阵法,真如海沙爷所说,是想要复活他的儿女?!”
于素冷笑一声:“呵!哪有起死回生,都只是装神弄骗自己而已,只是心里执念罢了。”
“所以,那些野兽水獭,纸人老妪,红衣女人,黑影都是他搞出来的?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缠着云珂,我不能让云珂再有事了。”
“装神弄鬼那一套,我还没完全搞清楚,这也是我所疑惑的,也许你的猜测是对的。”于素说着转向顾晓春,出奇严肃地盯着顾晓春。
“来了!终于等到了,原来是阴历十五。”
这时,于素说着关闭了车内的灯光。随后,顾晓春借着月光,看到车外弄堂口出现了一个黑影!顾晓春看不清那人的样貌,着急下车,却被于素一把拦住!
“等一下!他现在很可能是主谋人格,警惕性很高!”
于素随后等那人走出了百步开外,这才带着顾晓春下了车,一路小心跟随。最后,两人尾随着岑巍来到了公济医院的后院停尸间后墙。
“他怎么不去城西?地洞下面的红棺材才埋着他的儿女啊!”
“小心给我看着,哪那么多废话。”于素说着将手摸进了大衣口袋,紧接着一声拨动枪栓的声音清晰传出。
“你不能杀了他?我一直在追查,我还要问他到底和杜云有什么关系?!”顾晓春瞪着于素,低呼道。
“你小子晓得个屁!我们还要为了防日本人和蒋佛海的人!”
两人说话间,岑巍一个助跑健步就已经冲上了墙头!只见他骑在墙头警惕地向四周观察了一番,便迅速跳了进去!
顾晓春疾步奔过去,也想跳墙,却被于素一把拦住。随后,于素走到锁着的后门前,见岑巍钻入了停尸间,便掏出了钥匙打开了后门。
顾晓春见状十分吃惊!
“你怎么会有钥匙?”
“向医院的朋友借的。”于素讳莫如深地说道。
随后,两人摸到了停尸间的门口,侧耳细听。顾晓春俯下身,慢慢将门推开了一道巴掌宽的缝。两人随即便看到了停尸间里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光!在屋子深处,那个背影此刻也慢慢转过了身,那人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盯着水池里面的一个东西。顾晓春探身仔细观看,冷然间!这才看清楚那水池里面的似乎是一个红色的小棺材!此时,那人跨步进了水池里,然后开始扭动着身躯与手臂,做出一些极度怪异的姿势!仿佛在举行着某种仪式!身体做出动作的同时,他的口中也在叨念着一些听懂的话,回荡在满是尸体的停尸间,那音调显得更加的诡异。
“地洞里面的棺材?”
于素狠狠捏了一把顾晓春的耳朵,意在让他少说话。随后,于素侧着身子轻手轻脚地挤进了门去!看样子是要抓活的。这时,顾晓春看到那个人掏出一把刀子,开始朝自己的身上割去!越看着那人割向自己的部位,顾晓春就越觉得脊背发凉!他自己在心中默默念着:“……天泉,中脘,命宫,肾俞,这些都是要人命的大穴啊!一旦经络尽毁,血流不止便难以回天啊!”
而这时偏偏于素已经摸到了水池那边,无法再听到自己的提示了。眼看着,那个人的动作已经非常无力了,顺势“扑通”一声栽坐在了池子里!
顾晓春趁着这个时机,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于素见身后顾晓春有动静!暗骂一声,先一步腾起身!先踢飞了那人的匕首!随后将他的头死死按入了水中!并且用枪顶住了那人的后脑。而那人竟然也没怎么挣扎,浸在水里张大嘴。水池里咕咚咕咚地冒着水花。
“不许动!……”
“他在失血!”顾晓春冲过来对于素说道,同时已经捏住了那人手背上的中魁穴。
“怎么办?”于素也有些惊慌,把那人的脑袋从水里提了起来!顺势摘掉了口罩!
此人果然是公济医院血液科主任岑巍!此时他面色苍白,微微睁着眼,对着于素和顾晓春两人痴笑!
“呵呵……邪神之木,盛开彼岸之花!”
听到这句话,顾晓春浑身一震,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穴位。
“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话?你到底和日本人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认识田中信!是谁让你缠着云珂的?!是不是杜云指使你的,还是田中信?!你们对小楼有什么目的?!……你说话!回答我!……”顾晓春近乎咆哮着,对着岑巍的脸喝问道!
而岑巍回应他的只有痴笑和呓语:“呵呵,我看见了,孩子们,我真的能和你们团聚了,和爸爸一起……他们没骗我,江湾……”
“江湾?……”顾晓春盯着已然涣散的瞳孔,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岑巍已然七窍流血,嘴角吐出白沫。等顾晓春回过神,一切都来不及了。于素这时忽然发现在岑巍的喉咙里有什么东西,不禁用手去扣弄。最终,于素从岑巍的喉咙里,掏出了一个裹挟白色远点琥珀状的东西。于素与顾晓春对视了一眼。顾晓春语气颓然地说道:“五毒琥珀,壁虎……他做这一切,真的只为迷惑自己,庇护他死去的孩子?”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于素的脸色非常难堪,她缓缓转向门口,此时门口已经围上了医护人员和手下的便衣警员。
凌晨又下起了小雨。
宪兵司令部潮湿的地牢,源源不断地渗进了雨水。
唐文和面对着地牢二十公分见方的小窗口,神色黯然。
“唐先生,您还没休息?”身后响起了一个浑厚沉郁的声音。
唐文和依旧望向窗外难得的月光,依旧纹丝不动。
“我是特高课的岗村,我也睡不着,咱们可以聊聊,唐先生,不必太过挂念,您的夫人和女儿还在上海。”
“你们!……”唐文和猛然间回过头,凶狠地瞪着栏杆后那个身着黑色皮大衣、瘦高个的男人。
岗村微微一笑:“您放心,我会尽一切力量找到她们,不让她们落入那些人的手里的。”
“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唐文和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