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靠着墙,抬起颤动的长睫,望向楼梯下方的纸箱。他一步步走过去,颤抖着手翻开纸箱盖。整整一箱的针筒。厉天阙想从里边取出一支,可还没碰到,他就仿佛闻到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整个人仓皇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为了他以血喂养一年的蛊。她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就算有,他那父亲还巴不得他死,她怎么会为他……他到底……忘掉的是什么?厉天阙抱住头,指甲深深陷入发间,他想追究过去,想从这满屋子的笼子里找出记忆,可他想不起来。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能清醒,是楚眠用血和命换回来的。她要的不是他,是那个拥有完整记忆的他。他坐在地上,身体不断地战栗着,密长的睫下,一双眼逐渐变红,充浸鲜血,连迷惘与无措都是狰拧。现在的他,没人期许。无人想要。现在的他,偷了楚眠的好。肆无忌惮。“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蜷缩着重重倒在地上,发红的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面色惨白,失了所有的力气。……“厉天阙在哪里?”楚眠从洋楼中冲出来,无端而来的疼痛在她身体里游走,她甚至能感觉到体内那只金蜂的焦躁不安,仿佛想冲破出去。她捂着心口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是厉天阙。厉天阙现在很不好。“小姐你没事吧?”蒋笙和几个手下见状纷纷跑过来,担忧地看着她。“去找厉天阙,快!再去准备中药!”楚眠快步往前跑,忽然见到朝这边走来的谢傲然,谢傲然的肩膀微垮,看到她的一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红着,布了血丝。“……”楚眠停下脚步,直直地看向他,什么都明白了。她一步步朝着谢傲然走过去,纤细的手指握紧成拳,在他面前露出攻击的姿态,嗓音骤冷,“我说了,别去刺激他。”话落,她猛地抬起腿,不留半分情面地横腿踢过去。谢傲然根本没有躲,就这么生生在挨了一脚,后背撞上路边的灯柱,痛得面孔泛白,假肢的不灵活尤其体现。“谢先生!小姐!”围观的蒋笙等人全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小姐和谢先生这三年的关系一向都不错,今天,居然翻脸了。谢傲然狼狈地靠着灯柱,红着眼看她,“楚眠,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辛苦。”“辛不辛苦不是你说了算。”楚眠的眼底冷得厉害,“你再碰他一下,我们绝交。”绝交。这绝然的两个字显然比刚刚这一脚还要重。“你这三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清楚,她们也清楚。”谢傲然的眼睛更红,转眸看向蒋笙她们,“你问问她们,她们谁心里是真正愿意你和厉天阙在一起,你是天宫的主人,可在那个人面前,你卑微的像个信徒,你让下面的人怎么看你……”“……”“楚眠,你清醒点,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厉天阙了!”“……”闻言,楚眠缓缓转过头看向蒋笙她面前,几个人都尴尬地别过脸去,蒋笙则黯然地垂下眼,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没有一个反驳谢傲然。原来,没有一个看好她和厉天阙。原来如此。楚眠往后退了两步,唇色苍白,自嘲地笑出声,“行啊,要是你们都见不得我这个样子,那就走吧。”谁都可以走。她不走。“小姐!”蒋笙震惊地看向她。“……”谢傲然背靠着灯柱呆呆地看着她。“我楚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始终都很清醒。”楚眠一字一字说道,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她的步子僵住,忽地抬起眼睫,瞳孔紧缩,风声晃过,吵得她的世界一片空白。前面不远处,厉天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上衣被风吹得浮动,一双暗红的深眸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楚眠被看得发慌,快跑几步到他面前,对上他的视线。短短几步,她跑得很急,脸色不是很好,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受的伤。厉天阙看着她,似是重新认识她一般,他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游走,每一寸一毫都不放过。良久。他抬起手抚上她的脸,指腹一点点摩挲着,描绘她的轮廓。楚眠被他掌心的冰凉冷得心神一颤,“厉天阙,你不用理谢傲然说的……”“我要走。”厉天阙打断她的话,声音嘶哑。谢傲然在远处站直了身体往这边看过来,蒋笙她们都站着,不敢上前打扰。楚眠听着,只觉整个世界都寂静了。死一样的寂静。她极力地稳住自己的情绪,站得笔直,垂着的手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我们说好的三个月,还没到时间。”她道。“那你要囚禁我么?”厉天阙抚摸着她的脸问,问得平常又过份。听着这话,楚眠苦笑一声,“你知道我不会。”她怎么舍得。“那我走了。”厉天阙低哑地说着,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脸上缓缓滑落,一道深辙下,深邃的眼藏着腥红,也藏着看不透的暗。楚眠站在那里,手指一点点蜷紧,“你总该给我一个理由。”“楚眠,我以前也叫你楚眠么?”他低眸看她,问道。楚眠的呼吸滞了滞,半晌才道,“阿眠。”听到这样的答案,厉天阙似乎没什么意外,只有些讽刺地笑了笑,“楚眠,我不是你要等的人。”这就是他给她的理由。说完,厉天阙擦过她的肩往前走去。“是我做的这些让你感到负担了,对吗?”楚眠望向前面的一栋洋楼,厉天阙就是从那里走同来,那里,放了所有的中药,还有笼子。她猜,谢傲然把什么都告诉了他。“你把我换回来,失望过么?”厉天阙不答反问。“没有。”楚眠想都不想地道,回头看向他颀长的背影。厉天阙点了点头,算是接受她这个回复,然后,他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