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已和徐如商量好,他同意,林策也会同意。而且,”周则意微微扬了扬嘴,“徐如是我命定之人,往后我和他将携手共度一生。你是我的随从,对他来说并非外人。”
“将军府全是一群出身乡野的军汉,没一个会伺候人的。你去将军府,替我把他照顾好。”
鹤生领命:“必不负殿下所托。”
过了午时,鹤生收拾好行装,周则意又想见徐如,和他一同坐车前往将军府。
可惜徐如被林策遣出门办事,未在府中。
林策自然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让孙有德跟着周则意入宫,将鹤生留下。
人一走,他即刻吩咐亲卫,将鹤生带下去,给他安排府中庶务。
鹤生拿腔拿调:“殿下特意安排我来府中伺候徐校尉。”
亲卫冷笑:“徐校尉什么人,轮得到你伺候?我不管你在宫中有多少宫女太监贴身服侍,来了将军府,就得守将军府的规矩。”
“去,先把院子打扫干净。”
“你!”鹤生不忿,看向林策。
林策在一旁抱臂旁观,显然是他指使亲卫,故意为难。
淮王殿下让他来管理府中内务,没想到人一走,林策就即刻变了脸。
鹤生心中气恼,可惜敢怒不敢言,只得服从这些军中糙汉的安排,拿了扫帚打扫地面。
林策安排完鹤生,又唤来昨日跟着他出门抓捕凤竹的四个亲卫:“带我去昨晚那人逃脱的地点看看。”
亲卫昨晚让凶手跑了,那人的背影有些像追星,他们放心不下,朝将军禀告此事。
大家心知肚明,将军也放心不下,要亲自去抓人。
“将军,”一人小心翼翼询问,“若真是追星……”
“孟追星已不是我府中门客。”林策自己将人赶走,孟追星另谋高就,他无话可说。
然而凤竹与毒杀太后一事有关。那人在重重包围之中杀了凤竹,此事牵连甚广,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若真是孟追星所为,按南昭律令,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宁越之和谢信他们自有定夺,他无法纵容包庇。
但他一定会揪出背后主使。
亲卫偷瞅将军神色,听他语气冰冷,不敢多话,即刻带上兵刃跟着出府。
林策摘了面具,以校尉身份亲自追查凶手。
昨夜跟丢的地点乃一条宽阔大街。
虽然白日熙来攘往,车马众多,可昨晚街上空无一人,没人见到凶手下落。
众人未能在凶手消失的地方寻获任何蛛丝马迹,只能沿着长街挨家挨户逐门打听。
可惜直到日落,也未能打听到任何有用线索。
亲卫们略有失望,又偷偷满怀庆幸——如果真查到那人是追星,他们该怎么办?
***
宁越之清晨出门,四处奔走直到日落。
他吩咐手下自行回家,自己却并未即刻回宫,而是去往将军府。
将军府守卫已经认识他,如自己人一般毫无阻拦让他入府,路上甚至有巡逻的侍卫同他打趣:“宁大人回来了?”
宁越之朝他们回礼,依稀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走入内院时,夜幕四合,星光黯淡,林策卧房的窗户却透出明亮温煦的暖光,驱散黑夜的寒凉。
宁越之脚步猝然一顿,回味过来,方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那些侍卫说的是“回来了”。
他蓦然想到南昭的万家灯火,那些寻常百姓家,是否就如现在这样,丈夫在外奔波一日,回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家中等待的妻子点起的透亮灯光。
毫无收获的心烦气躁,和秋夜的阴寒一同被灿亮的暖光驱散。
他嘴角无可抑制地高扬,在暖光中站了片刻,散去身上寒气,才轻柔又坚定地走到房门口,单膝跪下。
只有这个姿势,才能宣泄他赤胆的忠心和浓烈的爱意。
他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在他痴慕的将军面前俯首称臣。
“将军,越之回来了。”
房中传出清亮悦耳的一声“进来”,宁越之轻柔推开门,一眼就见到占据他全部心魂的那抹潇逸身影。
林策刚出浴,换了一身干净中衣,披散的墨发带着半干的水气,连时光和岁月都变得如同旖旎青丝一般缱绻温柔。
宁越之顿觉胸闷气短,刚刚才神安气定的内心,霎时间狂热地躁动不已。
这世间怎么能有这么一味轻易牵动他魂魄,令他沉醉不已,无可救药的剧毒。
林策刚准备问话,房门又被人敲响。
亲卫一手推门,另一只手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亲卫嘿笑着朝林策道:“这是后厨刚给宁大人做的。宁大人可别嫌弃。”
林策:“……”
敢情这帮混蛋真把宁越之当成他姘头?!
他笑骂一声“小兔崽子”,一脚踢向亲卫大腿。
亲卫跳出房门,拍拍屁股,打趣笑道:“我已经告知大伙,今晚若无要事,一律不许来院中打扰将军。”
宁越之装模作样附和:“校尉请放心,今晚我一定把将军伺候得舒坦欢畅,飘然欲仙。”
亲卫朝他竖起大拇指,嘿笑着蹦蹦跳跳走了。
宁越之转头调戏:“将军,我们现在就开始?”
“让越之伺候将军,再洗一次鸳鸯浴?”
林策抽着嘴角,恨恨盯了他一眼:“你想和他一起滚?”
宁越之越来越放肆,玩笑开到他头上。
宁越之好不容易忍住笑,一边吃着面,一边朝他的林大将军禀告今日的调查结果。
“凤竹被一击毙命,那枚钢钉是江湖人常用的袖箭制式,上面并无特别标记。仅靠这个,很难查到凶手的身份。”
“不过,寻常袖箭没有那么大力道,能在那样远的距离,直接将人头盖骨打穿,凶手的准头极好,且内力强劲,非一般武人能够做到。”
无论朝廷武官还是江湖侠客,没几个人能有这么高深的功夫。
林策默不作声。
宁越之又道:“凤竹的尸体上,有谢家家徽的刺青。只是……”
“只是?”
“仵作判定,刺青极有可能是新刺的。”
林策冷笑。这不正表明,凤竹意图嫁祸。
这帮人谋划着栽赃谢信,连谢家纹身都准备上了。
“我今早去了一趟谢府。”他将今日发生之事也告知宁越之,“又去了一趟皇宫,叫周则意把围在谢府外的羽林卫撤了。”
“我知道你急于捉拿凶手,但此刻切忌意气用事。”
宁越之沉默半刻,眼眸半垂:“谨遵将军吩咐。”
“还有,”林策接着道,“那个叫鹤生的,此刻在我府上。”
宁越之蓦地一怔:“殿下他……”
林策抿了抿嘴,不置一词。
二人之间一阵沉默。
谈完公事,宁越之吃完晚膳,又忍不住找他的林大将军谈论私事。
亲卫端来是食盒上,除了盛面的碗,另有一个小瓷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房事用的膏脂。
宁越之乐的合不拢嘴,暧昧调侃:“季宇可曾用过。”
他本是一句玩笑之语,林策却乍然色变,一张脸冷得连周围空气似乎都结出一层冰霜。
宁越之的笑容也冻结在脸上。
林大将军这幅神态,显然是用过。
……和谁?!他心中的皎皎皓月,已经和谁共赴过巫山?!
宁越之心中猝然升起一团醋火,将自己烧得体无完肤。
林策并非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
他出身低微,刚入镇北军时,不过一介小兵。
然而他的绝世相貌却自小就有。如此仙姿玉质的一个人,谁见了能不动心?能克制自己的□□,在有能力占据他时依旧发乎情止乎礼?
军营之中,男子之间互相纾解不足为奇。
从林策平日的言行来看,他对这些床笫之欢,早已见惯不惊。
他和谁有过肌肤之亲?!
他以前的上官?他的战友同袍?还是……对他有知遇之恩,极尽偏宠的宣武帝?
往日不经意的一幕,猝然在宁越之脑中浮现。
那一年,林大将军生辰将至,宣武帝早早派人准备。
宫中内侍没事时就爱嚼舌根,这回胆大包天嚼到了天子身上。
“陛下为林大将军费心尽力准备生辰礼
,咱伺候了陛下这么多年,没见他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陛下今年,今年已经二十有九,马上就到而立之年,后宫却无一个妃嫔。”
“你们说,陛下是不是,对那个林大将军……”
“若非林大将军那副尊荣,咱说不定都要信以为真。”一个内侍笑道,“林大将军绰号战鬼,据说他相貌丑陋,连鬼见了都怕。朔北的百姓把他画像当门神一样贴在门口,用来辟邪。”
“陛下坐拥万里江山,无论男女,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会看上相貌恐怖的南昭战鬼。”
“其,其实,陛下早有心仪之人,”一个内侍压低声音,朝同僚炫耀自己所知的秘密,“那日我伺候陛下笔墨,无意中看到了陛下的画作。”
“画作上是一个相貌绝世的男子。”
若非心中所爱,哪个男人会无事去画另一个男人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