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璃没问,他已一股脑将自己的家底抖得干干净净。
瑶山派,镇岳道人之徒……
说起自己出身时,少年剑客的语气骄傲又自信。
程月璃似乎听过这个门派,应是江湖名门大派,但她并不清楚这些东西在江湖中的分量,就如杨时不知栖霞县主。
过了一会,程月璃精神不济,睡意上涌。
见状,杨时道:“天色已晚,你好好睡一觉。有我守夜,你尽管放心。”
程月璃嘴角轻轻翘起,背靠一根横木闭上双眼。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心过。
身前的篝火带来温柔暖意,仿佛那日冰冷的镜湖水刻在她骨血里的寒意,都能一驱而散。
这一觉程月璃睡的香甜又踏实。
第二日天色微亮,山间白雾还未散去,林间深幽寂静。
程月璃被一阵悉索的细碎声音吵醒。
见她眉头微微一皱,杨时也不太高兴这阵吵醒她安睡的声响。
“我过去看看,你继续睡会。”
话音一落,杨时又已不见。
程月璃哪还睡的着。她朝杨时消失的那片白雾出看去,不过片刻,他又去而复返。
手里提着……
——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被杨时如同兔子一般单手拎着,程月璃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杨时将小女孩拎到程月璃面前。
小女孩身上有些脏,衣服被树枝刮破了许多地方。一双灵动的眼睛警惕看着二人,可见她十分惊恐,却又极力让自己冷静。
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怎会单独一人在杳无人迹的深山里?
看她原本的衣服,长度合身,布料纹饰都很精细,应当家境不错。
程月璃温柔安慰:“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一个人在这里?家里人呢?走丢了吗?”
她和杨时都是长相极为惊艳之人,看起来也不
坏,小女孩再也忍耐不住,大声抽泣起来,一边哭一边朝二人讲述事件经过。
她叫巧儿,家住临县,跟着父母带着家里几个仆役,一同出门游玩。
昨日马车走在路上,忽然遇到拦路抢劫的山匪。
她还没弄明白什么事,就被人抓到山上。
巧儿年纪小体型小,可以从山匪设置的鹿砦缝隙中钻过。
晚上,她趁着夜色偷偷逃了出来,一路跑到此处。
“大哥哥,”巧儿见杨时身佩长剑,迅疾如风悄然无声,知他会武,哭泣恳求道:“你能不能,救救我阿爹阿娘,还有阿姐她们……”
“行,没问题。”杨时朝她轻柔一笑,“你别哭了,我即刻就去。”
他又问:“还记不记得从哪个方向跑过来的?”
巧儿把鼻涕眼泪狠狠一抹:“巧儿记得路!巧儿带大哥哥去。”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机灵至此,仓促逃跑还是在夜晚,竟还能分辨得清方向。
杨时夸了她一句,正打算随她去救人,忽然动作一顿,看向程月璃。
“你……”
他本说好,天一亮就带她下山去镇上和同伴汇合,如今出了点意外,她该怎么办?
“在这儿等我回来?”
可又觉得留她一人不放心。
“要不,我把你带到树上,你在树上躲着,天黑前我一定回来。”
程月璃怔了片刻,好笑道:“你这主意可真是清新脱俗。”
见他耳根又涌上血色,她扬嘴:“我也一块去。”
杨时一愣。
“我在一旁躲着,你想办法救人。即便山匪人多,我要逃也不是什么难事,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不……我不是……”没有嫌你武功低。
杨时急于解释,却又慌张得舌头打结。
“走吧,救人要紧。”程月璃笑着迈开了脚步。女子进了山匪窝有多危险她清楚,一刻都耽搁不得。
巧儿在前方带路,竟然真记得方位。
她昨晚跑了大半夜,到云开雾散,天光大亮之时,程月璃远远见到了山顶上冒出头的几栋木头房顶——一定是山匪的老巢。
三人悄声靠近,躲在外围草丛。
巧儿低声指路:“我就是从这儿逃出来的。”
“从这里进去,绕过前面那间大房子,再向右转个弯,阿爹他们就关在那间屋子里面。”
杨时点点头:“你们再躲远一点。我这就去救人。”
“等等。”程月璃叫住他,“你打算怎么进去?”
鹿砦的缝隙他钻不过去。
怎么进?杨时表情疑惑,正门就在前面不远,直接走进去,或者一个轻功翻墙进去。
程月璃:“……”
“杨少侠,你知道山寨里面多少人吗?”
24
杨时摇头:“不知道。”
“我说杨少侠,”程月璃又气又好笑,“知道你武功高,可也不能这么莽撞。”
“我昨晚问过那个山匪,这座山头有三处据点,相互呼应。前面据点里面大概百来个人,有什么风吹草动,另外两个据点会即刻派出增援。”
她问清楚这些,本打算回去告诉朝廷,让人带兵来剿匪。
昨日那山匪还说,他们一天打劫了两拨人,现在想来,另一拨人应是巧儿他们家。
“我们先想个办法偷溜进去,最好能将人悄悄救走。”
杨时原本觉得自己武功高,一个山寨他随便对付。此刻听程月璃说话,觉得她说得有理,点头应道:“听你的。”
程月璃让巧儿再躲远一些,之后找了望楼死角处用轻功翻墙而入。
她都能翻越的围栏,杨时更不在话下。
山寨里的防卫并不太森严,二人一路躲避,绕过几个守卫,很快来到巧儿说的房子后面。
程月璃躬身躲在草丛里,观察周围的情形。
房门口有两个守卫,东边西边不远处也站着人。要想悄悄潜进去不太容易。
更麻烦的是救人。
她们二人身怀武艺,能够悄无声息的进来。
带着一帮不会武功的普通百姓出去,难度大的多。
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将人救出去?
杨时蹲在程月璃旁边。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重如擂鼓的剧烈心跳声。
他此时有些紧张——并非因为身在敌营,而是因为程月璃。
草堆位置有限,他们靠得极近,双肩紧贴在一起。
他不是没和女子打过交道。江湖侠女见过很多。
……确实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不,这不是重点。他并非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
可不知为何就是紧张。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自己也无法控制。
程月璃如画的眉目紧紧皱着,仔细观察着四周的一草一木。
杨时心中一动:“我去把那几个守卫收拾掉。”
程月璃不放心:“被发现就麻烦了。”
“放心。不会。”
杨时话一说完,扯了几片草叶,手臂一挥,便如暗器般打过去。
武学臻至巅峰之境,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草木竹石均可为剑(* 1)金庸)
草叶飞出,几个山匪应声倒地。
程月璃:“……”
“杨少侠好武艺。”
山匪被放倒,这会是没惹出动静,过不了多久巡逻的人便会发现异常。
程月璃迅速起身,身形如风跑进关押百姓的屋子。
屋里被关着的百姓忽见一容貌倾世,身着劲装的女子推门而入,一时愣住。
“嘘,”程月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出声,救你们出去。”
杨时疾风迅影,如烈风般从众人傍边闪过,捆住双手的绳子便霎时断开。
程月璃带着一帮老小出了屋。
她本是打算偷偷行动,尽量别引起山匪注意,悄无声息地救人。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行人没走多远,守卫便发现了他们。
“站……”守卫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杨时不知扔了个什么东西放倒。
他们就这么沿着山寨边缘走到出口。
一路上的守卫连话都来不及出口就被杨时解决。
当真没发出一点声响。
程月璃:“……”
没想到杨少侠真的这么厉害。
一行人出了山寨,和躲在外围的巧儿汇合后,跟着杨时和程月璃朝山下走去。
巧儿一家家底殷实,平日少有做活,山道难行,下山路上走走停停。他们午时下山,走回城里,已是第二日早上。
一家人千恩万谢,询问程月璃和杨时的姓名住址。等他们回了家,必定派人送去重金酬谢。
程月璃是镇西大将军之女,自觉有责任保护百姓安危,哪会在意他们家的银子。
何况她也不欲告知他们身份。
她和巧儿说了几句道别之语,便急着离去。
此时距离她跟着山匪上山,已经过了一天两夜,不知秋心她们现在如何。
然而问遍整个县城,也没打听到秋心一行的踪迹。
杨时不是让他们找个显眼的位置等着吗?
即便他没有提醒,秋心他们也该知道。可人去了哪儿?
杨时一直陪着程月璃在城中打听。
此时忽然灵光一现:“他们是不是去了另一座城里?”
仇集山自西向东,东边山下是他们目前所在的仇集镇,西边是程月璃原来打算去的地方,淮安城。
他们从仇集山上下来,走的东边。而秋心他们沿着官道一直走下去,会走到淮安。
两帮人一东一西,竟是走岔了路。
程月璃扶额,问杨时:“你身上有没有多的银子,借我雇一辆马车……”
仇集镇和淮安城的距离,又是一天的路程。
她实在是累了。
出发时带的盘缠,都放在马车上,她身上没带钱。
杨时轻声一笑:“有。我陪你去淮安。”
程月璃好奇:“你没别的事?”
“我下山游历,仗剑红尘,想去哪去哪。再说,我答应过他们,会把你安全送到他们那里。”
“怕我一个人路上不安全?还是说,”程月璃微微一笑,调侃道,“不想就这么匆忙分别?”
杨时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
***
程月璃被山匪虏走后,秋心带着剩下的人连夜赶往淮安,找到府衙。
官府一听是镇西将军府的人,不敢怠慢。
看到来人只是三个侍女,两个护卫,又听到栖霞县主被山匪虏走,态度即刻转变。
“淮安一带从未出现过山匪,是不是弄错了?”
“我们明日即刻派人寻找,几位贵客先在驿站内休息。”
秋心又急又怒。
她就猜到这群人靠不住。嘴上答应的好,态度敷衍的很,摆明了只想打发她们,根本没打算调兵剿匪。
幸好她让两个侍卫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求援。
希望皇后娘娘快一点知道此事,亲自督促将军府的人派兵过来。
还有那个神秘的少年剑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两匹快马连夜赶回京城,将此事告知将军夫人和总管后,天一亮,府中又派人入宫,将此事告知中宫。
与此同时,皇城司也收到了线报。
虽然东宫遇刺的事件已查清,宋逐寻依然选择留在皇城司。
他已不打算再回翰林院,做一个毫无一点实权的清闲编纂。
刚进司衙,凳子还没坐热,他就听说栖霞县主一行在淮安遭遇劫匪。
栖霞县主被山匪虏走了?!
宋逐寻脸色倏然一变,即刻起身前往宫中。
到了长宁宫,见太子和晋王也在。
晋王已经换好一身银亮战甲,正在吩咐校尉点兵。他要率三千军士,亲自前往淮安救人。
太子在一旁询问,三千人是否足够。
他先吩咐京郊大营的大军候命,若三千人不够,晋王传书一封,大军即刻前去驰援。
宋逐寻朝皇后和宋逐昭行礼,又对宋逐烽道:“四皇兄……”
“我知道。”宋逐烽飞速打断他,“即便踏平淮安,我也一定把她救出来。”
宋逐烽近日心情很不好。
此前他天天去将军府找程月璃,已经在认真考虑他的终身大事。
他想二人再多相处一段时间,若一直都处得来,他便朝她提亲。
谁料某日,程月璃竟然带着侍卫出游,而事前他居然一点也不知。
那日他扑了个空,觉得事情十分好笑。
可笑完之后,心里却骤然生出别的情绪。有几分愤怒,几分空荡,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酸楚。
至那日起,他心情一直不好。
回到京城后,他好不容易觉得有了点乐趣。程月璃一走,他又觉得日子无聊,且
比以前还要无聊。
今早一听到消息,一股暴戾怒火油然而生。
他承诺过,会护她周全。
哪里的山匪,竟然有胆子敢动她。
听皇后急切嘱咐几句,宋逐烽转身就要走出长宁宫。
“四皇兄。”宋逐寻叫住他。
“还有何事?”
“可否,带我也一同前往。”
“你?”宋逐烽双眸微缩,目光锋锐,打量他片刻后道,“要来就跟上。”
说罢大步走出宫门,领了三千骑兵径直从南门出京,奔赴淮安。
***
淮安府衙内,知县跪伏在地上,臀部朝天撅得老高。
冷汗从他额头滴落,在地板上印出一摊水渍。
楚州知州焦急地来回踱步,不住瞥向门口,似是想直接跑路。
知府坐在凳子上,用帕子擦着头上汗水,却总也擦不干净。
他越想越心凉,索性直接将帕子朝知县扔去:“你这回,可是把我们害惨了!”
知县不住磕头:“下官有罪,下官有罪。大人一定得想办法救救下官,下官上有八十老母……”
“怎么救?!就因为你,本官的项上人头恐也难保!”
知州也骂:“晋王亲自率兵南下,看这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咱们楚州的大小官员,干脆陪着你一起准备后事吧!”
淮安知县急出眼泪:“前日一早,三个女流之辈来下官府上,说栖霞县主微服出游,夜晚路过仇集山遭遇山匪。”
“这栖霞县主何等尊贵。镇西大将军之女,又是中宫养在身边的,怎么可能只带三个婢女两个侍卫?下官以为她们是骗子,谁能想到是真的,连晋王都来了……”
“放屁!”知州大骂,“你分明是怕县主在你淮安出事,怕乌纱不保,又见她们人少,想将此事瞒下。你就没想过她们能自己联络京城?!”
25
“是,是,是下官自作聪明……”
“你以为几个女人好糊弄?你知不知道,那些达官贵人家的丫鬟小厮,比你精明的多!现在好了,你淮安一县出了事,整个楚州都要被你牵连。”
知州气极,又大骂几句,最后问:“你老实告诉我,仇集有山匪出没,这事你究竟知情不知情?!”
“这,这……”知县“这”了半天,为自己开脱:“他们也就下山打劫过几次,选的都是外地行人,做得又干净,不会传到别的地方……”
“再说,”他转向知府,“这事,大人也是知道的啊!”
“好哇!”知州大怒,敢情淮安知县和楚州知府早知道仇集有山匪,他们拿了山匪的好处,隐瞒不报,就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知府急忙道:“这事本官日后再同你细说。如今当务之急,该商量如何应付晋王……”
正说着,下人来报:晋王率军,已至城外十里,即刻便到淮安。
三人赶紧带着衙内大小官吏,出至城门口恭迎。
到了城门外,除了他
正版只在晋江,正版只在晋江,正版只在晋江,正版只在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