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替旭轮擦去口水,颇为羡慕:“小娘子愈发娇丽!”
娟娘也不由赞叹:“若非近在咫尺,必疑心为幻术所变,真如丹青妙手所绘,通身完美无缺。这位贵人便是皇后甥女?”
高氏道:“正是贺兰家小娘子,皇后爱如己出,近年常思择皇族子弟与小娘子配为佳偶,只可惜姻缘难为,曾属意霍王长子,却听闻。。。”
高氏忽压低声音,我便什么都听不到了,但可以肯定婚事没成。我转身回殿,见那贺兰瑜正绘声绘色的讲述洛城内的一件新鲜趣闻,居然把一向自重身份的武媚也逗的忍俊不禁,不住的夸她口齿伶俐。
酂国夫人却满不乐意:“口齿伶俐又有何益?既为女子,若不得嫁与良人,诸多本领加身亦是无用,越发为人所笑。唉,瑜儿尚未定下夫家,我怎甘心阖目啊。”
贺兰瑜桃腮更红,羞道:“阿婆作何这般心急?甄选良人难免耗费时日。”
武媚故作为难:“阿娘明是为瑜儿大事所急,暗是怪我不肯尽心呢。唉,委实冤枉,阿娘不当忘却,龙朔元年秋日,圣人移玉许公府邸,阿娘见其少子仪容端雅,道可配瑜儿,我未有一字推辞,愿请圣人赐婚,是阿娘不舍瑜儿。”
酂国夫人笑道:“是了是了,瑜儿年方九岁,恐难以侍奉夫家,万幸不曾定亲,那许圉师隐瞒其子杀人之罪,次年便被下狱,真若结为姻亲,于你颜面。。。岂不难堪。”
“是啊,”,武媚忽发感慨:“舐犊之情,国法清正,这二者。。。许公选错了。自那时起,我便为瑜儿留意佳婿,阿娘既认可许自正,我着人比着十倍百倍去寻,千挑万选,方知好儿郎竟是稀罕物,家世、样貌、人品、才学,竟未有完满者,我实不愿委屈瑜儿。”
下首,李贤莫名轻咳,他眼含期许的看向母亲,武媚扫他一眼,却没多问。李贤好不气馁,恰对上贺兰瑜的视线,前者挺直腰板,后者则掩嘴羞笑,相信贺兰瑜心知李贤对自己有意。
“当年只道许自正乃翘楚,我未曾留意别家少俊,”,酂国夫人面有得色:“如今说来,却有一位翩翩儿郎,教我甚为满意。”
李贤眉心一皱:“阿婆所谓何人?”
武媚瞥着正压火的李贤,仍是一言不发。我这局外人真替他们着急啊,儿子娶外甥女,亲上加亲,而且男才女貌,俩人之前还眉目传情,还能有比这更美更积德的婚事?武媚为啥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酂国夫人凑近武媚,老太太眉梢眼角都透着浓浓喜色:“先前广平郡公奉敕出继邓王,我随江王妃去见小嗣王,偶遇杨政道遗孀萧氏,前日,萧氏携子往我宅中问安。”
李贤眉梢一动,若有所思,想来外婆提及的这位杨家儿郎并非寻常人。
武媚略一颔首:“原是隋家王孙,好似三年前。。。至尊以杨隆礼为上林丞。”
酂国夫人道:“我所遇儿郎乃其弟遵礼,朗然玉润,健如寒松,年近弱冠,仍是白身。”
一直没吭声儿的贺兰瑜忽不屑扬声:“杨遵礼是何疥癣?!若与此人婚配,宁可削发为尼。”
酂国夫人并不言语,余光注意着武媚是何反应。
武媚无奈笑道:“唉,瑜儿是与阿娘一道为难我呢。霍王长子德才兼备,霍王妃乃故文贞公(魏征)之女,家教在众叔王中可谓拔尖,可瑜儿未见李续便道不嫁,那便罢了,这位杨家二郎的确是家门凋敝,若论人情却是旧姻,不如先观其德行,再议不迟。”
武媚对贺兰瑜的脾气是真好,亲妈也不过如此了。贺兰瑜只说自己就是瞧不上隋炀帝的后裔,又说早年曾远远的见过李绪一次,身高不尽如人意,她不想委屈自己。
觑着武媚的心情还算不错,酂国夫人清清嗓,笑呵呵道:“哎唷,瑜儿堪满两岁你便供着吃穿用度,视如亲生,岂不知瑜儿心气比那慈恩寺塔更要高出丈许,哈哈哈,我有一口语,弘儿加元服之年便想同你提,若于天下甄选可心儿婿,非弘儿莫属,储君正妻之位,若凭白让与别家,二娘当真如意?”
李贤不动声色,他悄悄观望对面的贺兰瑜,见她低垂羽睫,似羞于看人,十指不停的搅动丝帕,可知内心是何等紧张。我愣住了,她之前又是挥袖又是暗送秋波,不是代表她对李贤也有那意思吗?杨老太太为啥要撮合她与李弘呢?
武媚面不更色,她的视线依次扫过李贤、贺兰瑜,最后看向了老娘,自自然然的笑道:“我岂能如意?只不过,阿娘当及早直言,迟了这五六载,至尊数次发愿,太子妃必得优中选优,至尊有意在诸姑姊家甄选一位李家外孙册为东宫主母呢。”
不敢细想这是否只是搪塞之辞,酂国夫人赶紧往回找补:“我自不敢违背圣意,呵,却不知谁家小娘子得此殊荣?”
武媚笑说:“十余位大长公主并长公主,不在京都者唯岁末还京朝见,至尊不便垂问家中诸女是何情状。真若无可心者,诸王妃母家并诸相公府中贵女。。。亦无不可。阿娘真若教我探问圣意,至尊必知是为瑜儿,被旁人听去,岂不有损瑜儿名声?闺中女子,名节最是要紧啊。”
我这旁听的都听困了,说来说去,反正贺兰瑜就是没戏呗,原来皇后外甥女的身份也只能唬一唬外人,真权贵并不拿她当盘菜。估计啊,武媚是打心底不乐意让贺兰瑜做儿媳妇,疼外甥女是一回事儿,可贺兰瑜毕竟是韩国夫人的亲闺女啊,如果她成了太子妃,武媚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而且韩国夫人是李治的情妇,姐俩儿这关系不是亲上加亲,而是乱上加乱啊。
最令我觉得好笑的是,杨老太太不耻韩国夫人所为,但对这个外孙女可是真疼。要让我说呢,她祖孙俩失败的原因就是把目标定的太高,李弘的确是大唐最优质的单身汉,可想成为他老婆哪儿那么容易啊,你倒不如把标准降一降,千万别耽误了小姑娘的大好年华。
武媚夺全或保权,我都不反对,她毕竟是我未来数十年最大可能也是唯一的靠山。在我除了公主头衔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她的失败对我来说甚至危及性命。只要不伤及旭轮,我愿为武媚效劳,当然,前提是她看得上我。然而,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自认学不会什么操纵天下的阴谋阳谋,也做不到时刻算计人心,更别说冷酷无情一心只为权力而活,我这样一个权力战场中的废物,没资格做武媚的臣下吧?
李显冲李贤暗使眼色,李贤也冲他眨眼,兄弟俩之间的密码也只他们清楚是什么含义。
贺兰瑜再抬头时,复是烂漫笑靥:“姨母宫中定备有午膳,瑜儿需得讨饭果腹!”
一帮子心思各异的人共进午餐,本以为气氛必然沉闷,却没想到,被我认定心情差没食欲的贺兰瑜竟食指大动,连吃了两只箸头春还没叫饱,又很愉快的说含香粽和羊皮花丝颇对她胃口。闻言,武媚微微一笑,吩咐宫婢把贺兰瑜爱吃的东西新做双份,都送去酂国夫人府上。
“汝兄近日忙于何事?”,武媚忽问贺兰瑜:“自至东都,我辅佐至尊,未得闲暇与敏之叙话,颇为想念。”
贺兰瑜忍俊不禁:“阿兄嘛,姨母见笑,阿兄近日为一女子所迷。。。”
这时,酂国夫人大声咳嗽,表情异常痛苦,估计是被食物给噎着了。左右宫婢一拥而上,又是抚背又是奉水。贺兰瑜望向外婆,好不担忧。
未料,武媚却不在意老娘的突发状况,她唤着贺兰瑜:“谁家女子?莫非。。。有夫之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