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风紧锁眉头,又陷入沉默,祝达昌笑道:“曾老弟似乎比庄主还急,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有何筹划不妨直说,吞吞吐吐说半句留半句,反倒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有些话须得庄主自己说,我怎能越俎代庖?”曾岳然收起折扇,不紧不慢敲着手心,“我所能告知的,便是如今众心所向,庄主若有大计,不妨一举。不过万事具备,当下只欠东风,庄主只须稍作行动,大功唾手可得。”
皇甫风眼光一闪,紧紧盯住曾岳然:“曾兄所说的‘东风’,可是指降伏黛十四娘?”
“庄主实在聪明过人!”曾岳然哈哈大笑道,“黛十四娘心狠手辣,乃当今武林一大祸害,五岳门派乃至整个江湖,都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庄主若将她翦除,五岳门派定会感恩戴德,这五大门派如今虽元气未复,但在江湖上还是响当当的角儿,他们一旦归附庄主,其他门派不出几日便也对帮主言听计从,到那时庄主成了盟主,整个武林都成了您的麾下,任庄主驱使,岂不美哉?”
“如此美事,曾兄为何要便宜在下?”皇甫风冷冷道,“傲云庄不过一处山野草庄,哪里比得上沂山派藏龙卧虎?”
曾岳然叹道:“庄主有所不知,那黛十四娘武功超群,又万分狡诈,今日席上她捉弄众侠和祝员外的手段,庄主也应见识了,莫说本门,即使五镇联手,也难以制伏这贼婆娘。不过么,她似乎很疼爱她的徒弟,而她徒弟……”
“而她徒弟便是我将娶进门的妻子,我进可攻退可守,大义灭亲也不在话下,曾兄可是此意?”皇甫风淡淡地问,可语气却渐渐透出凌厉。
曾岳然那张粉白的面孔微微沁出汗来,皇甫风不等他答话,继续说道:“黛十四娘与武林各派的恩怨,与甄姑娘毫不相干,无论谁胆敢伤她分毫,我定要取他首级!”
“庄主切莫误会,曾某无丝毫对甄姑娘不利之图!”曾岳然慌忙道。
一旁的祝达昌嘿嘿笑道:“依曾老弟之意,大概是觉得可用甄姑娘引黛十四娘出来,而后群雄合力剿灭之?”
“你们忒小看我皇甫风了!”皇甫风“啪”一掌拍到身旁石桌上,桌面登时裂了开来,“黛十四娘再如何不堪,她毕竟是甄姑娘的师父,也算是我的长辈,她与你们交手,我虽不会袖手旁观,但也绝不会动辄以下犯上!”
“庄主对甄姑娘的深情,苍天可鉴。”曾岳然面色恢复常态,冷冷道,“好男儿应义薄云天,除暴安良,那些个儿女情长,每每总教英雄气短。重情还是重义,庄主您就自己权衡罢!”说罢折扇一挥,人已跃出墙外。
“这家伙倒溜得勤快,大概是被庄主吓没了模样。”祝达昌的右手轻轻抚着石桌,呵呵笑道,“庄主绝非重情不重义之人,自古情义难两全,庄主只要问心无愧便好!”说罢掸了掸衣袖,对皇甫风抱拳一笑:“我也得告辞了,庄主自行保重,如有吩咐,尽管向达昌楼寻我便是。”
皇甫风也抱拳回礼,目送祝达昌消失在园门外,也转身欲回房,临走前无意瞥了眼石桌,发觉上面凸凹不平,忙低头细细察看,只见桌面上被自己拍出裂纹已被祝达昌抹平,掌印隐约可见,抹平之处被他用指头刻下一个“借”字,字迹清晰,嵌进桌面约莫半寸。
“祝达昌的内功竟如此了得?还有这字……是让我借什么呢?”皇甫风揣摩着这个字,只觉得一道冷气渐渐腾上后脊。
白家小店后院,灯火如豆,一老一少的身影映在窗纸上,白一勺正为聂靖天号脉,聂靖天见白一勺眉头紧锁,便忐忑问道:“师父,我的毒……?”
“靖天,今日你与多少人交过手?”白一勺突然问道,似没听见他的问话一般。
“交手?”聂靖天抓了抓脑袋,有些愤愤道:“除了那个老白脸紧追我不放之外,没有旁人与我交过手,如果师父再来晚一步,徒儿的性命就送在那老白脸的手上了!”
“那家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白一勺轻哼一声,“靖天,你是怎么惹上他的,他又是如何跟你交手的,一点一滴你都告诉我,不可有丝毫遗漏。”
“是,师父!”聂靖天深吸一口气,从自己如何邂逅化装的祝达昌开始,原原本本叙述起来,当讲到黛十四娘现身的时候,白一勺眉头一抖,打断他道:“你确信那人是黛十四娘?”
聂靖天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这位女前辈,旁人说是,便就是了。”
白一勺叹道:“能几眼就看出我传授给你内功的路数的,江湖上也无几人,那人十有八九就是江湖上传为神人的黛十四娘。你今日运气不错,碰到了这位高人助你打通经脉,省了不少力气。”
聂靖天听得有些糊涂,忙问道:“我不明白,莫非师父教我的内功,真的如那女前辈所说是倒练的么?”
白一勺哈哈一笑:“傻小子,什么倒练内功?不过是黛女侠骗祝达昌打通你经脉时说的话罢了!我教你的内功乃是地道的正门功夫,倒练内功这种邪法,或可取一时之巧,但绝非长久之计,内功倒练久了,经脉必伤,待尝到苦头时已欲罢不能,只能眼睁睁等着浑身的武功损废殆尽,这等得不偿失的事情,明眼人谁会去做?”
聂靖天依旧满脸迷惑,白一勺笑道:“我教你内功心法,却很少与你细讲缘由,难怪你不明所以——我教你的内功,乃是齐云山的丹霞功,这丹霞功以飘忽不定著称,若刚若柔,刚或柔取决于你所练的外家功夫,但在同一功夫中也有刚柔异同,好似天边的彩霞一般变幻莫测。常人练武,总是内外兼修,使得功力互化,气劲合一,以此法修炼的好处是稳进不退,练得越久,功力越厚,但有兼修必有互扰,内功外功齐头并进,进境自然缓慢;而我只教你内功,不教你外家功夫,可谓有功无力,有气无劲,你修习以后,无外功分心,内功进境神速,祝达昌这等武功高手,以重手点你的穴位,你也才昏迷半个多时辰,不过你只能让内息在周身经脉往复游走,若想向外施放,非得再打通几处经脉不可。”
听到这里,聂靖天渐渐有些明白:“师父,您说的这几处经脉,是否有‘四神聪’和‘神封’?这两处便是被那老白脸打过的!”
白一勺拈须笑道:“不错。丹霞功刚柔不定,不可脱离外功修练,否则内息互冲,经脉俱损,但你当日身中奇毒,经脉已受阻多时,本该瞎冲乱撞的脉息,到你身上就成了逼毒捷径,毒滞功使其缓,功催毒令其出,有几分以毒攻毒的意味。不过这般练丹霞功,虽可保得经脉完好,但内外不通,内息只会散漫循经脉运行,最后都集中于膻中穴左近,即左右胸下神封穴处,若要打通内外经脉,须得避开十四经穴,从经外奇穴中寻门道。四神聪环绕百会穴,应为首选,祝达昌重击你的神封穴,使你内息翻涌,接着向你的四神聪灌注内力,这内力与你自己的内息汇合后,经脉方得贯通。不过这小子运气颇好,没碰你‘四缝’、‘八邪’、 ‘鹤顶’、‘八风’这些穴道,这几处若也被打通,你的内力必如决堤之水,他怕是要吃更多的苦头。”
聂靖天吐了吐舌头,道:“没想到个中还有这么多门道,师父,原来那黛十四娘是帮徒弟来的?起初徒弟还以为她来者不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