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紫婷低头不语,李臣周搂着狼牙棒兀自嘟囔不休,黛十四娘冷冷一笑:“看来你们是不信我了。也罢,你们都已成年,师父不可能将你们一直留在身边,从今日起,你们就各奔东西罢!”
“不——!”甄紫婷猛地扑通跪倒在黛十四娘面前,双手牵住她的披风,哭道:“师父,我怎会不信您?徒儿在树林里就已发誓,此生再也不会离开您,您非要赶徒儿走,不如先把徒儿杀了!”
李臣周也跟着跪下,抱住黛十四娘的腿,扯着嗓子嚎啕起来,话语照旧颠三倒四:“师父啊!——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师妹不要我,你不能不要我啊——!大喵呜你也不能走啊!——你走了谁欺负我啊——!师父走了我就不活啦——师妹走了我也不活啦——!”
章正闵和聂靖天上前欲劝,听得邬小米在一旁咯咯笑道:“婷姊姊和臣周哥哥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你们师父用心良苦,她是不想连累你们呢!”
甄紫婷和李臣周双双一愣,却听黛十四娘怒道:“哪里来的快嘴丫头?敢在这里多话?”说着出手快如闪电,径向邬小米的咽喉插去,邬小米猝不及防,吓得花容失色,一旁的章正闵急急伸手护挡,化去黛十四娘这一招。“黛前辈息怒!”章正闵叫道,“邬姑娘快人快语,但并无恶意啊!”
黛十四娘却不依不饶,十宣剑抖出一团银光,将章正闵双手裹在其中,起初章正闵只守不攻,后来实在无奈,只好多添了几分掌力周旋。聂靖天不安地看看甄紫婷,发现她神色若定,便在心里嘀咕:“甄姊姊不急,看来真的不会有事。”于是也开始仔细观战,渐渐发现黛十四娘根本无心伤害章正闵,每次出招都有意让他看清去势,不似交手,倒似授艺。
十几回合之后,黛十四娘抽身跃出圈外,拊掌笑道:“我道你为何要给那快嘴丫头解围,原来如此!”
这话让在场众人纷纷如坠五里云雾,章正闵更是惊愕:“黛前辈,此话何意?”
黛十四娘没有直接回答,只盯着他,问道:“你的内功和皇甫风的风马牛不相及,想必不是皇甫老家伙教你的罢?”
章正闵摇了摇头。“老庄主只指点过晚辈剑法,内功……晚辈的师父另有其人。”
“你的师父想必不止一个,兴许还不是人。”黛十四娘嘿嘿一笑,“蓼葵汁的滋味并不好受,难为你还饮了这么多年。”
章正闵大吃一惊,自己修炼内功时,须日日服用蓼葵汁,这蓼葵汁乃是以蓼和龙葵为主料配制,平时饮用无甚感觉,在修习内功时,则有极大辅助。此事只有皇甫父子知根知底,黛十四娘是如何知道的?
黛十四娘却没有继续往下说,目光一转,罩住邬小米:“你的内功本无深意,只不过取巧而行,若在江湖上亮出来,也颇能威震一方,可惜你这丫头心浮气躁,功夫又藏得浅薄,稍试便暴露无遗。君子无罪,怀壁其罪,行走江湖,当心遭人算计!”
邬小米冷不丁被数落一番,芙蓉面涨得通红,嘴上却不肯示弱:“如此说来,黛前辈该知道我的内功底细?那么小女子师承何处?”
黛十四娘轻笑道:“川流不息,渊澄取映,容止若思,言辞安定。至于师承何处……”她凑近邬小米,低声说了几句,只说得邬小米面色突变。聂靖天把耳朵竖得老高,却只听清楚“千字文”三个字。
千字文对于聂靖天丝毫不陌生,白一勺当初教他识字时,曾令他将其背得滚瓜烂熟,黛十四娘刚才说出的那句,也正来自此文。聂靖天在心里把千字文从头到尾默诵了一遍,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直到“孤陋寡闻,愚蒙等诮”,仍旧没有琢磨出哪一句与邬小米的师承有关。
聂靖天望了望章正闵,发现他一直盯着黛十四娘和邬小米,神色颇为奇特,似喜似悲,目光也闪烁不定,突然间发话道:“黛前辈,晚辈有一事相询!”
“何事?”黛十四娘笑吟吟望住章正闵。
章正闵看了看四周,低头不语,片刻后轻叹一声:“罢了,那么久了,不问也罢。”
“你自幼父母双亡,只剩幼弟与你相依为命,后来他也不幸失散,你是不是想问他的下落?”黛十四娘的声音忽然变得虚无缥缈,细如蚊蝇,章正闵愕然抬头,见她依旧笑吟吟望着自己,嘴唇却纹丝不动,心知她用的是“传音入秘”,于大庭广众下用内功说话,在场一干人众,只有自己能听到。
这时听得甄紫婷在一旁问道:“章大哥,有何事你不妨直说,我师父一定会帮你。”
章正闵点点头,望住黛十四娘:“黛前辈,我若有心寻访故人,该怎样做?”
“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在何处丢的,便向何处去寻。”黛十四娘的声音恢复正常,笑容已敛,“章少侠,你明白了么?”
章正闵蹙眉深思片刻,眉头忽而舒展,重重点了点头。黛十四娘微微一笑,披风忽然抖开,平地上卷起一阵青黑色的旋风,她人已消失不见,甄紫婷和李臣周正惶惑地四下张望,听得远处传来柔和的笑声:“婷丫头,臣周,为师有私事要料理,你们先自往玉屏山,我少时便来寻你们!其他各位也请保重,后会有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