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听陆笙笙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贺鸣着实有点发懵。
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规章制度上有一条是所有参加志愿活动的医生都必须在支援地待满一年，而作为紧缺人才的外科、妇科和眼科医生则必须待满三个月。
但它没有规定作为组织外聘的摄影师必须在支援地待多久。
——所以说，关于陆笙笙会在南苏丹待多久的问题应该是一开始她就和汉斯提前商量好的。
贺鸣在脑子里把这个重磅消息消化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至少，回国后的陆笙笙是安全的。
她不用像在这儿一样，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
像那天早上一样的恐怖事件，贺鸣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也不愿让陆笙笙经历第二次。
“......具体时间定了吗？”
贺鸣侧过脸来面对她。
“明天上午九点。”
明天上午......这么快。
贺鸣长长地呼了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不舍。
“那我送你一起去机场吧。”
但得先请示一下汉斯。
陆笙笙听他语气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隐隐的失落。
她也说不上来这失落因何而起。
“好。”
贺鸣见她仍是一脸郁郁寡欢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要回国了怎么还不高兴？舍不得我啊？那要不把我一起带走算了。”
陆笙笙难得没有反驳，一双沉静的眼定定地望着他：“好啊。”
这一次，在贺鸣面前，陆笙笙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就是舍不得他。
贺鸣感知到她的不舍与失落，一颗心顿时软得不像话。
他也舍不得陆笙笙，可是没有办法。
气氛微妙地沉寂下来，空气中多了一丝感伤的情绪。
陆笙笙不习惯贺鸣的低落模样，只好笨拙地学着他的样子用玩笑化解沉重氛围：“还是不带啦，你超重了。”
贺鸣看出她是想逗他开心，很配合地接下她的话茬：“是在你心里超重了吗？”
陆笙笙：......突然有点油是怎么回事？
贺鸣今早退烧后就立刻换上防护服加入了抢救一线。
随着战争的持续，每天被抬进医院的伤者只增不减。
每个医护人员几乎都是一个人被当成三个人使。
医院的药品和血包也已经所剩无几，亟待下一轮的补给。
陆笙笙要回国的事汉斯已经提前和保罗他们打了招呼。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陆笙笙提议大家一块儿拍几张照片，谁都没有异议。
众人一齐坐在简陋的餐桌前，借着房间里不甚明亮的灯光，一起拍了来到南苏丹后的第一张合照。
拍完以后，陆笙笙抱着手机查看效果。
照片上舍阿曼笑得最为灿烂，贺鸣因离愁别绪而显得有些忧郁；杰奎娜高举右手做了个加油的姿势，汉斯一双绿色的瞳孔在昏黄的灯光下像历经岁月洗礼的名贵宝石。
坐在陆笙笙边上的保罗则是一如既往的优雅。
照片上只有六个人，缺了斯坦克劳和菲纳斯。
如果菲纳斯在的话，他一定会摆一个很炫酷的pose吧，陆笙笙忍不住想。
还有斯坦克劳，他气场那么独特一个人，不知道拍出来的照片会是什么样......
陆笙笙盯着这张只有六个人的照片，心底感慨万千。
这张照片后来被陆笙笙专门打印了出来，一直妥善保存在身边。
也是这张照片，在后来无数个至暗时刻，给了陆笙笙咬牙撑着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拍完和大家的合照，陆笙笙又单独拉着贺鸣拍了几段视频。
她总觉得视频要比照片更为生动和鲜活。
翻转好镜头之后，陆笙笙便开始对着屏幕调整自己的表情。
等拍得差不多了，她就按了暂停键。
完事之后她仔细看了一遍视频回放，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自己身上。
嗯......难得表情没崩，乍一看还挺好看。
看完自己，她又将视频重放了一遍，这一回主要看的是贺鸣。
站在她身侧的高个男人因为要配合她的身高，用的是微微弯腰的姿势。
视频里的贺鸣一开始还是用正脸面对着镜头，没过几秒，就变成了侧脸。
镜头在他眼里仿若无物，他满心满眼只有他身旁的女孩。
贺鸣一双眼像长在陆笙笙身上似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留给镜头的只有半张侧脸。
纵然看不清他眼睛的所有轮廓，但那份贮在他眸子里快要溢出来的深情却清晰可辨。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他遗忘，他眼里只容得下一个陆笙笙。
视频还在继续放着，陆笙笙却没心思看了。
她转身紧紧抱住贺鸣，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回国前一晚，陆笙笙是和贺鸣一起睡的。
床很小，刚好只够两个人平躺着，再空出差不多半米的距离。
“我晚上可能会磨牙诶。”
闷热逼仄的房间里，唯有清凌凌的月光从朴素的窗帘透进来。
陆笙笙抱着被子提前给贺鸣打预防针。
——睡觉磨牙的习惯她好像高中就有了，但频率不是特别高。
“没事儿，你是没听过男生宿舍打呼的声音。那才叫吓人。”
贺鸣仰躺着，努力平复自己不自在的心跳。
因为陆笙笙躺在他边上的缘故，他几乎是一动也不敢动。
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