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否已经化为一场雨,
跟随着她的脚步,
陪他在这陌生的城市跳舞。
“念生虽然不是你带大的,但总归是你亲生的,你日后可要好好对她,不说补偿她,也不要区别对待。”念生的奶奶坐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晃着。
“我这个年纪,身体是一大半入土了,自己没走,还要先送走儿子,我命苦啊。”
林子声嗯了一声,转身跟念生说道。
“我先去车上等你,你慢慢收拾,也跟奶奶说说话。”
林子声是一个人开车来接走念生的。
那天,从念生踏出,住了十五年的旧房屋的门时,天空就开始飘着茫茫细雨,一直到到达,她现在所在的城市。
矫情地觉得,这场雨不仅下在了万物之上,更淋湿了她的整颗心。
上车前,念生故作不经意间回望,用石头堆砌成的一米高围墙,木门紧闭着,院子里的桃花早已开败,她再也看不见下一季的花开花落。
一路上,都是林子声在说着她现在的境况。
虽然念生眼睛看着窗外,但是林子声说的话,她全部都听见了,一字不落。
那声音太过陌生,念生在记忆里捉摸不到一丝的熟悉感。
林子声说:“易书他出差去了,很抱歉不能一同前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林子声说:“你有一个妹妹哦,叫宋泽莞。以后,我们就好好相处。”
林子声说一会,又停一会,但不会问念生什么,或许猜到念生不会回答,免得尴尬。
念生盯着车窗外的雨,眼泪竟一串串流过脸颊,打湿了她的父亲去年给她买的过年衣裳。
此刻,念生才确确实实意识到,她和父亲在一起的生活,终究是回不去了。
父亲是村子里最好的木工,偶尔会雕刻一些小玩意给念生玩。
他每次都是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一手握刀,一手拿木。
念生蹲在地上看他,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说同村的小伙伴阿贵爬上树抓鸟蛋摔了下来,说昨天去河边洗衣服时看到了一只绿色的蜻蜓,说去阿婆那买菜多给了她一个土豆……
每次都是念生淡淡的描述着,他静静地听着,也不问什么。
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虽然过得清贫辛苦,但却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只可惜,很多事情,只有等到回过头看,才知道它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怎么活都会后悔,后悔到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万念俱灰,无能为力,最后只能认命,唯有告诉自己“珍惜现在”。
400公里左右的路程,5个小时后,念生来到了她的新“家”,比她老家更北的北方。
是的,自此,她15岁之前生长的地方只能成为“老家”。
被林子声领进门的那一刻,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蓄着长发的女孩,跑过来抱住了林子声,叫着妈妈。
林子声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到:“妈妈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乖乖的呀?”
小女孩仰起头:“有啊,作业都写完了。我想去找泽汐哥哥玩。”
她笑笑:“今天不行哦,你不是答应过妈妈,要留在家里陪姐姐玩。”
女孩揪着母亲的手摇晃,嘟着嘴撒娇的表情,是念生一辈子都学不来的亲昵。
然而,念生对林子声是没有恨意的,不过也不可能有父亲对她的那种无言的爱。
即使后来她们相处很多年后,依旧熟悉又生疏,还是做不到坦然的亲近。
直至自己的孩子出生,才明白过来,不是不爱,只是心里充满了因被抛弃过产生的排斥与芥蒂,那是随着父亲的去世,而再也解不开的结。
在念生发愣之际,小女孩在林子声的示意下走过来牵起了念生的手。
嗲声嗲气地喊道:“姐姐!姐姐长得真漂亮。好像妈妈哦!”
在婶婶说完念生长得像林子声这句话的第二天,她就去理发店剪掉了好不容易留长一点的头发,又回到齐耳短发的模样。
现在发现这是多么愚蠢的做法,林子声在她身上的印记,她永远也不能抹掉。
血缘关系还有更残忍之处,中华民族上千年来形成的孝文化,根深蒂固,不断传唱‘百善孝为先’,携带着许多与生俱来、貌似不可抗拒的名言警句,比如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
却很少名言警句是关于作为父母的义务和责任,有太多父母是只知道‘生’,不懂得‘育’。
念生僵硬地随着小女孩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松开她的手,才又缓过来。
随意地瞧了瞧四周,四房两厅,宽敞又明亮。
林子声说:“念生,坐了一天的车也累了吧!去冲个凉再休息一会吧。”
念生走进洗手间,关上门,缓缓坐在地上。
门外传来林子声和宋泽莞的对话。
林子声:“莞儿,以后要和姐姐好好相处,知道吗?”
宋泽莞:“知道啦!”
林子声:“乖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