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抬起茶杯，捏着茶盖，扶去茶沫，不紧不慢地呷上一口，美美咂嘴。
一举一动间，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柳楼曦也同众人一般，放下筷子，背挺直了几分。
“这幅《白兰粉棠图》啊，约莫昨日下午申时初揭开红布，挂于青楼。不过半个时辰，还不到酉时，有一好事人，观赏完画作，回家之际恰巧路过官府，只见那官门前的白玉石阶上，多了一抹红。”
“好事人大骇，连忙上前，原是一位书生上诉冤情而不得，被官爷打得皮开肉绽，扔了出来。他急忙将书生抬回家中，救治转醒。”
“问及冤情，那书生只是落泪，几番询问，才吐出实情，竟是与这幅轰动一时的画作有关。欲知后事如何，且代老夫为尔等细细道来。”
“嫂嫂，他这不才休息完吗？又下去了？倒是讲完啊！”吃瓜吃到自家头上，颜荟煊暂且放下女儿家的心事，目光如炬盯着说书人下台，不满道。
“他是懂说书的。”柳楼曦的心，被他吊的七上八下，世人如何评价铁画，书生冤情为何与铁画相关？
没一会，说书人又上台了：“这书生自称李姓，原是燕地某绘画世家出生。他自述耗费三年时光，绘制了一副画，想凭此画投入大家门下。此来楚地，乃是仰慕楚颜之名，欲求得颜家点评，盖印一枚。”
柳楼曦低声问颜荟煊：“盖印是什么？”
“就是一个认可，四地颜家都有，集齐四印，可得大家的名头。”
“李书生如愿见了颜家家主，奉上自己的画作，不想却只得到了一番狠厉之词，被颜家家主一顿讥讽，赶出了颜家。”
台下众人唏嘘声不断。
“李书生万念俱灰，一连几日，在青楼夜夜买醉。将要寻死之际，《白兰粉棠图》挂了出来。他一瞧，惊觉，这幅图与他所作的《海棠迎春图》竟有七成相似。”
“什么？”颜荟煊不可置信，捂着嘴，看向柳楼曦。
柳楼曦眯着眼，眉头拧紧：“草图确实是你哥画的，但是……时间不太对得上。”
“李书生满腔悲愤，求助官府。可叹这官爷与颜家竟沆瀣一气，反过来说是李书生有剽窃之嫌，不辨是非，不顾死活。把他打了一顿后，不再理会此事。”
登时，荟萃楼的一楼内，群情激愤，纷纷数落、痛骂起楚颜家。
“荟煊，我们快回去。”柳楼曦摸遍身上，发现自己没带银子，“你带钱了吗？”
“不用付账，五楼一直是家里包下的。”颜荟煊拿袖子挡着脸，起身，猫着腰就往外蹿。
雇车回颜家的路上，柳楼曦不合时宜，鬼使神差地想到一个问题。
荟煊和她男人吃住的是五星级酒店，颜雨筠和她住的是山区破屋，带她吃的是街边摊——烧饼。
荟萃楼五楼是颜家的地盘，荟煊相当于把微霜，直接领到了颜雨筠眼皮子底下，他都没发现……
这两兄妹一对比，差的还真多。
等她们赶回颜家，颜雨筠也这边，在他离开荟萃楼后，也收到了消息。
“荟煊，你去和你的手帕们，打探一下有没有其他消息。”颜雨筠不想颜荟煊参合进来，找了个由头，把她支走。
斜射进屋的阳光似动非动，微风探进屋卷起宣纸一角，摩挲出“沙沙”声。
“我没……”颜雨筠想解释，但觉得言语单薄，终是熄了声。
柳楼曦接上话头：“我知道你不会抄袭，现在的问题是，这个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我拿到了李书生的画。”颜雨筠引柳楼曦到桌案前，上面平铺着一副海棠图，“我没见过这幅图。”
“但是我问过门房，两日前，李书生确实来过颜家。当时我在铁画铺，是三叔见的他。”颜雨筠顿了顿，为自己家人辩解了一句，“三叔不会骂人，好相处，三嫂们不好相处。”
柳楼曦“嗯”了一声，专心致志看着画。
眼前这副《海棠迎春图》和《白兰粉棠图》确实很相似。
不论是两只花，相互穿插缠绕、错落有致的画面布局，还是淡墨粗笔、柔美空潆的具体明暗细节，都与颜雨筠所绘制的草图，趋近一致。
唯一的不同点，只是一副有玉兰花，一副没有。
对鉴定抄袭，毫无头绪，她抬头问道：“画哪来的？”
颜雨筠走到另一张桌子前，提起笔淡淡道：“二叔派人送来的。”
“所以，官府打李书生，实际上是曹夫人授意的。”柳楼曦不解，“她是想压下这件事？”
“画挂在她那，而且……”颜雨筠笔停了一下，一滴墨落到宣纸上，染污了绘制过半的画，“曹枫毕竟在颜家住了些年，不信此事也正常，而且可以讨二叔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