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萧凛愿意伸一把手,澹台烬在皇子公主之间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
殿下是品行高洁的人,叶冰裳并不担心他会失言。
只是三年后,萧凛会去不照山修行,那时候还不知道谁能再帮帮澹台烬。
叶冰裳看着萧凛离去的背影,很是忧心。
与此同时,澹台烬站在假山后,盯着叶冰裳的双手。她双手握得很紧,是在担心什么吗?
他身旁的刘琴娘看着澹台烬的表情,勾起嘴角。
“殿下,你看见吧,连裳裳都更喜欢大夏的六皇子。”
澹台烬问:“为什么?”
刘琴娘说道:“因为他是大夏的嫡子,而你却只是周国送来的质子。虽你们同为六皇子,你这个‘六皇子’这个名头却只是因为成为了质子才勉强得到。”
“他是天上的云,而你只是地下的泥。”
澹台烬却说道:“他不是云,我不是泥。”
刘琴娘没想到自己的挑拨根本没用,有些着急地说:“夏国六皇子的母亲是皇后,宠冠后宫,她处处都能帮扶萧凛。萧凛能力出众、能文能武,现在不过七岁,十二岁的四皇子就打不过他了。而且,他性格宽厚、善良温和,人人都喜欢他,皇帝也是亲自抚养他。”
“将来六殿下肯定会继承夏国大统,他会是个明君,他会娶天底下最好看的妻子,受万民爱戴……”
“可殿下你呢!”刘琴娘的目光又狠又冷,“你出生就害死了母亲,皇帝厌弃你,将刚出生的你摔成重伤,让你根骨尽毁。论是夏国还是周国,人人都能欺辱你。现在,连把你从小养大的兰安和裳裳都抛弃了你。这,难道还不算‘泥’吗?”
澹台烬不动摇:“不算。”
他记得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事情,刘氏为什么又要重复一遍。难道她以为自己的记性和她一样差吗?
刘琴娘气急败坏地说:“你是皇子!夏国六殿下所拥有一切,本来就该是你拥有的!”澹台烬怎么都听不懂呢!
“我知道。”
澹台烬看了她一眼,眼神明显带着“你在说昏话”的意味。
“……啊?”刘琴娘摸不着头脑了。
她急切地问:“殿下,你真的知道吗?”
澹台烬颔首:“天下是我的,裳裳是我的。”
刘琴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裳裳占据着比兰安还重要的位置,但是“天下是我的”这句话让她喜出望外。
“没!天下会是你的!”
澹台烬言。
出乎刘琴娘意料的是,裳裳并没有被六皇子或者皇后要走。
她依旧留在了澹台烬身边,让她那天的挑拨显得有些可笑。
不过自那以后,澹台烬总是问她:“裳裳为什么和萧凛说话,还给他做东西?”
萧凛频繁地照顾起了澹台烬后,与叶冰裳的接触也多了起来。
他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姐姐,经常找各种理由跟她讲话,还请她替自己做香囊、打络子。
刘琴娘想起萧凛看向裳裳那纯洁的眼神,胡乱编造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好推说:“……六殿下人好吧……”
于是,澹台烬模仿起了萧凛。
叶冰裳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
原来,澹台烬行事说话有时候很像萧凛并不是她的觉,澹台烬很小就开始照着萧凛的样子学了。
可是一个人又怎么能变成另一个人呢?
澹台烬从萧凛那儿学到的笑容都很生硬。
叶冰又想起后来他对自己露出的温和笑容,那应该是澹台烬练习了好几年的成果。
三年后,萧凛去不照山修行,澹台烬又挨起了打。
四皇子觉得没有人护着澹台烬了,不仅三天两头打他,还带着五岁的昭玉一起戏弄澹台烬。
有一天,叶冰裳和刘琴娘又被四皇子的人拦在一边的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公主殿下。”
她听到了自己年幼时候的声音。
昭玉潇洒地把一盘白玉糕都倒在了地上,说道:“吃吧,本公主要走了!”
“四哥,再见。”
澹台烬趴在地上,咬起一块甜甜的白玉糕。
抬眼时,他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圆月一般的洞门外。
那个女孩儿的面容十分精致,脸颊处微微有些鼓,柔美而乖巧。她穿着月白色的衣衫,头上只戴了一根素白的银簪,清冷空灵,如同方外的玉女天仙。
似乎被眼前看的一切吓到了。她蹙着眉,紧张地捏着手中帕子,担忧又害怕的目光落到了澹台烬和萧慎的身上。
澹台烬咬碎嘴里甜糕,唇边满是白色的碎屑。
有两个裳裳。
可是别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澹台烬也装作不知道。
从此,在昭玉想要戏弄澹台烬的时候,只要年幼的叶冰裳在宫中,她就会想办法把昭玉叫走。
直到有一天,昭玉再也不玩这个游戏了。
“没意思,四哥。”昭玉对萧慎说道:“我觉得还是练鞭子好玩!”
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妹妹都不玩了,萧慎再戏弄澹台烬也只会显得自己小气。他又到了知慕少艾的时候,转身便沉迷歌舞美色去了。
如此,澹台烬的日子应该变得平稳了,可刘琴娘居然又出事了。
刘琴娘在澹台烬的饭菜里下了药。
她突然带回那样一顿丰盛的菜肴,即便是傻子,都会想想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刘琴娘为什么会觉得她能成功呢?
更何况,刘琴娘明明一直指望着澹台烬早一点回到夏国,让她享受荣华富贵,为什么又突然地害起了他来呢?
叶冰裳想不明白,好像澹台烬身边这些人都会有些奇怪。
过了一日,刘琴娘失踪了。
叶冰裳想要去找一找,却被澹台烬拉住。
“别去。”澹台烬说,“我看到她去找五皇子了。”
刘琴娘下药失败,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能继续留在澹台烬身边。于是,她彻底投靠了五皇子。
可人人都知道她是周国质子的奶娘,这样跑到五皇子身边算什么事。此事一出,五皇子的母妃便亲自将刘琴娘送回了澹台烬的住所。
澹台烬没有接受背主的仆人,只是打开了门让她出去。
最后,刘琴娘是自己走进了折桂苑。
“你为她难过?”澹台烬问叶冰裳。
叶冰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拿起了绣棚,继续绣那还没有才绣了一半的云纹。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刘琴娘非要投靠五皇子,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最后要走进折桂苑。
叶冰裳法描述自己的心情,便只好沉默。
春去秋来,澹台烬已经十五岁。
一日,十二岁的叶冰裳专门找到了他,递给了他一枚平安符。
那是特意为他求来的。
澹台烬拿着那个平安符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叶冰裳就站在自己房间的窗边看着他。
似乎没有人觉得有两个叶冰裳是奇怪的事情。
“给我打个络子。”澹台烬将平安符递给她,“我想要戴在身上。”
叶冰裳面色有些复杂:“戴在身上?”
澹台烬点头,他专注地看着叶冰裳,说:“我想要时时刻刻地戴着它。”
叶冰裳自被困在这里后,一直是十七岁的模样。
可澹台烬已经十五岁了。现在他的样貌看起来与五年后的差别并不算大,这样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神更是一模一样。
叶冰裳突然想起树屋里那荒唐的一晚上。
她接过平安符,落荒而逃。
时间倏然,很快到了萧凛从不照山回来的时候。
为他特意准备的宫宴上,萧凛终于又见到叶冰裳。
即便同他人说着话、饮着酒,他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叶家大小姐身上。
发现了这件事,萧慎露出一丝怪笑。
因为澹台烬那个低贱的质子也在看着叶冰裳。
萧慎觉得太可笑了,他居然还敢这么明显地表达爱意。
叶冰裳如同出水芙蓉,天姿灵秀,又有一种不胜风力的娇弱之态。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还会微微垂着头,露出白玉一般的耳垂和修长的脖颈。
这种娇花谁不想据为己有?
将她放在屋子里,就算只是日日看着,也会觉得赏心悦目。
可萧慎争不过萧凛,只能在一边看澹台烬的好戏。
宴罢,澹台烬看到叶冰裳和萧凛作别,也跟了上去。
“天气渐冷,叶小姐莫着了凉。”
见叶冰裳面色苍白,似乎带着病气,他解下身上的斗篷,转交给了小慧。
叶冰裳只看了一眼那斗篷,就对萧凛说道:“殿下好意,冰裳心领了。还请殿下收回。”
小慧有些着急,但是还是在叶冰裳声地催促下将斗篷捧到了萧凛的面前。
萧凛心中第一次出现了难言的急躁。他想说他只是觉得她会冷,没有想要她就这样接受自己的意思。
是了,叶大小姐一言一行总是那么规范,萧凛不也是正是因为她这一点而觉得舒心吗?
“是我冒犯了。”萧凛取回了披风,目送叶冰裳远去。
小慧不解:“小姐,为什么要拒绝六皇子殿下呀。年前小姐病重,殿下还专门从不照山送了灵草到府上。虽然没说是给谁的,可我们都知道那是给小姐的。殿下明明就是对你有意。”
叶冰裳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因为萧凛送了一颗灵草到将军府,叶夕雾就把病着的她赶去了别庄,近日才被允许回来。若是让叶夕雾知道她接下了萧凛的披风,叶冰裳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与叶家的女眷们一起行到了宫门处,叶冰裳便看到那位周国质子站在一旁。
他手上捧着一件叠好的斗篷,衣角有些泛白。
那上面熟悉的绣花纹样让叶冰裳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澹台烬朝她走来,叶冰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知道这位周国的殿下似乎也对他有意。
“天气渐冷,叶小姐莫着了凉。”
叶家老夫人和姐妹们眼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叶冰裳的身上,又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着。
她甚至听到一声来自叶夕雾的嗤笑。
叶冰裳艰难地堆起了一个笑容,甚至没有看澹台烬的脸,拒绝道:“殿下好意,冰裳心领了。还请殿下收回。”
说完,她行了一礼便匆匆地走了。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叶冰裳心里是存在一点点恨意的。
可能是因为萧凛或澹台烬,也可能是因为叶夕雾或祖母。
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
叶冰裳知道,这一切都怪她贪下了那根冰丝。
虽然叶冰裳没有收下自己的斗篷,但她也没有收下萧凛的斗篷。
澹台烬觉得很公平。
回到了住所后,澹台烬将斗篷披在了裳裳身上。
果然,叶冰裳是他的。
叶冰裳抚着斗篷的领口,想起了在这个时间点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那时候澹台烬也只是在学萧凛而已。
她低下头,阖上了满是泪水的双眼。
果然……
不过,是因为那根冰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