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内响起了几声微弱的抽泣。
叶冰裳力地蜷缩在床上,长发散乱。她鸦羽般的睫毛上满是泪水,往日里红润的唇也变得毫血色,身下黑色的床单更是衬得她肤色苍白、面容憔悴。
不过最为明显的还是她左脚脚腕上那精致而冰冷的镣铐。
一截冷玉一般的脚踝被金色的圆环紧紧地圈住,乍看起来像是戴了一个有点宽的金镯子。
但叶冰裳知道它没那么害。
不仅是因为那只脚镣由一根纤细而坚固的链子固定在了床脚处,还因为它内侧的缘边处有五六个不同颜色的指示灯,它们以不同的频率闪烁着,就像在告诉叶冰裳——
我们在看着你。
别跑噢。
叶冰裳看到那扇门悄声息地打开了,她惊恐地想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双臂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澹台烬走过来。
澹台烬手上拿着一支注射器。
叶冰裳能看到那反射着微弱光芒的针头。
她想向后逃去,恐惧却将她的四肢捆绑了起来,最终叶冰裳法挪动半分,断断续续地抽噎着。
“不要……”她的声音十分微弱。
澹台烬在床边跪下,他担忧地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和被泪水浸润近乎透明的脸颊,又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她干燥的唇瓣。他看到叶冰裳因此猛地颤抖了一下。
她全身都写满了害怕和抗拒。
澹台烬缓缓地笑了,就是叶冰裳平时对待叶卓那样,他露出了一个带着安慰和鼓励的笑容。
他说:“打一针就不会害怕了。”说着,他就握住了叶冰裳的一只手。
叶冰裳惶恐地摇了摇头。
她完全不敢看那支注射器,哭泣着说道:“我不要……澹台烬……”
“不要这么对我……我害怕……”
闻言,澹台烬重重地喘了一声。他慌乱地看着叶冰裳被自己抓着的那只手,像是才明白了是自己让她这么害怕。随后,他的视线又落到那支注射器上。
他将叶冰裳的手小心地放下,说道:“别害怕,这只是镇定剂,我不会给你打了。”
叶冰裳收回手,她害怕而怀疑地抬起头:“真的吗……”忽然她睁大了眼睛。
“你——!”
叶冰裳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澹台烬正在给自己注射镇定剂。
他微微低着头,左手斜向下地握着那支注射管,从容地将那些本来要打入叶冰裳身体的药液推进了自己的静脉里。面不改色、一动不动。
最后一点药液消失,澹台烬快速地将针管抽了出来。手臂上的针眼涌出鲜血,他却没管它,只是当着叶冰裳的面拿起了那支注射器。
澹台烬对她说:“看,没有了。”他的表情还带着一种复杂的欣喜和释然。
“……你在做什么啊?!”叶冰裳悲凄地叫了一声。
她不知哪来了力气,紧紧地抓住了澹台烬还在流血的那只手臂,整个人随之从床上跌落下来,扑倒在他的身边。
锁链被拖动,发出一阵响声。
澹台烬慌乱地接住她,却还记得将那有着危险针头的注射器扔了一旁的垃圾桶里。而叶冰裳倒在他宽阔的怀里肩头颤抖、吞声饮哭。她的泪水很快就打湿了澹台烬的衣服。
澹台烬抱着叶冰裳那柔软而娇弱的身躯,一点儿都不敢用力,他害怕自己会弄坏怀里的人。刚刚注入的镇定剂对他有一定的效果,但剂量并不多,不能完全让他失去行动的能力。
“别这样……”叶冰裳泪眼朦胧,澹台烬手臂上的血迹让她触目伤心,“不要这样……”
混乱之间,她仿佛回到了不知道多久的曾经。
他们两人浑身是血,相互搀扶着……
有人拿着半米长的砍刀追上来,她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被他用力地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趴在他的背上,腿上的伤口鲜血淋淋,他们的身后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面前是漆黑笼罩着的山林……
“晏泽……我好怕……”
喃喃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后,叶冰裳痛苦地陷入了昏迷。
澹台烬心脏被猛地揪住,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一天。而现在她的左手还按在澹台烬手臂上那个针眼处,白皙的手指从指缝处开始被染上了殷红的颜色。
他用力地抱紧了叶冰裳,一边低声笑着,一边流着泪。
“你没忘了我……”
“你记得我……”
一切都没有变。
她是叶冰裳,他也还是晏泽。
夜幕降临,叶卓写完了作业,又拿着作业本跑到了叶冰裳的房门外。
“扣扣——”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房门被打开,澹台烬低头看着往里面张望的小孩。
叶卓眨了眨眼睛,仰头问他:“烬哥,我作业写完了,我姐退烧了吗?”
“嗯。”澹台烬侧身让他进来,“作业本给我。”
叶卓把手中的作业交给了他,随后跑到了叶冰裳的床边趴下。
叶冰裳阖着眼睛躺在那张新古典洛可可风的公主床上,睫毛安静地垂着。枕头两边那些叶冰裳喜欢的公仔和抱枕都围绕着她,被子边那粉色的荷叶边也小心地挨着她的下巴,让她看起来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
叶卓伸出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说道:“真的不烫了。”
澹台烬将叶卓的作业本放在一旁的书桌上,他看着叶卓小心翼翼的动作嗯了一声。
“但是晚上会不会再烧起来啊?”他想起自己以前发烧晚上就会又烧起来,叶卓转过头看着澹台烬,“我妈还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我打电话请李阿姨过来吧。”
叶卓大了后李阿姨就没有再住家了,她一般是晚上接了叶卓回家、等他吃好饭收拾后就走了。
澹台烬说:“我在这里陪着你姐姐。”
叶卓点点头,说道:“这也是个好主意,隔壁就是客房。”
澹台烬却说:“不用,我打地铺。”
叶卓惊讶得嘴巴成了一个鹅蛋,说道:“天啊,澹台家的人睡地上。”他从小在大小世家里耳濡目染,对澹台家的人应该是什么样有基本的认知。
澹台烬走了过来把他的嘴巴合上,说:“这样你姐姐晚上有什么情况我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走吧,带我去取被子。”
叶卓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小脸十分严肃:“走吧。”
澹台烬在叶卓的指引下找到了被褥和枕头,他在叶冰裳的床下铺好床褥后,叶卓和他一起套好了枕头和被子。
“你去洗漱、睡觉,我等会儿帮你把作业批改之后就放在饭桌上,你明天可以直接带走。”澹台烬对叶卓说道。
叶卓看了看铺好的地铺和他姐,问道:“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地上?”
澹台烬说:“可以,但是你在这里睡的话可能会睡不好。”叶卓本来就是个起床困难户,他睡不好明天早上头疼的还是李阿姨和还没回来的江挽云。
叶卓扁了扁嘴,说:“好吧。”转身离开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放心,“万一我姐又烧起来,你要叫醒我噢。”
“嗯。”澹台烬回应道。
叶卓走后,澹台烬洗了澡收拾好了,又给叶冰裳擦了擦身体。
生怕自己亵渎了她,他不敢看她的身体一眼,就这么全凭感觉给她换了一身贴身的衣物和睡衣。只是偶尔碰到她身上柔软的地方,澹台烬便像是过电一般,他觉得自己的指尖都发着麻。
他不得不又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才能平心静气地给叶卓改作业。
不久批改完那几本作业本后,澹台烬洗了手,跪在了叶冰裳的床边。
他小心地扶起她,给她喂了一些温水。
之前他失控了,不小心吓了她好几次,最后,他回过神才发现她已经又昏迷了过去,而且还发起了高烧。
澹台烬从家里准备的医药箱里找到了退烧药,让叶冰裳吃下药后,他抱着她去了隔壁——叶冰裳的家里。
家里只有还在写作业的叶卓。
叶卓吓得不轻,慌乱中就要掏出手机给他妈打电话。
澹台烬拦下了他,并告诉叶卓之前叶冰裳就去校医院看过病,而且她已经吃了退烧药,现在先让她休息一会儿,不行他再送她去医院。
叶卓很信任这个敢公然杠叶家人、对他们都很好的大哥哥,他也知道对方现在已经是姐姐的男朋友了,于是澹台烬指挥他干嘛就干嘛。最后,在帮澹台烬找了几个需要的东西后,他回到了房间继续写作业。毕竟明天还要交作业。
思绪回笼,澹台烬握着叶冰裳带着暖意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
“请原谅我。”
清晨,江挽云敷着面膜推开了叶冰裳的房间。
“裳裳啊,妈妈让李阿姨给你煲的天麻玉竹汤怎么没喝啊……啊!”
江挽云被地上突然出现的地铺和人吓得捂着胸口退了两步。她看到身着衬衫长裤的澹台烬翻身站了起来,疑惑不解:“小烬,你怎么在这里?”
澹台烬头发还有些凌乱,他解释道:“阿姨,昨晚裳裳发烧了。之前她吃了药后已经退烧了,但是我怕她夜里又烧起来所以睡在了这里。”
此时,叶冰裳也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家里的卧室,而妈妈和澹台烬站在一旁说着什么。
“……哎呀,你这孩子!”
江挽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这个行为,叹了口气便转过头去看叶冰裳。
叶冰裳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妈,你们怎么都在我房间里……”
忽然,她察觉到左脚脚踝上的那个东西,继而愣住。
昨天的一切又在她脑海中上演了一遍。澹台烬跳楼,自己吓晕了,然后澹台烬要她杀了他,又给他自己打了镇静剂……
江挽云看她小脸煞白,心疼得不行:“来,妈妈摸一下还烫不烫。”说着,便在叶冰裳的床边坐下,伸手抚摸她的额头。
温热的手落在额间,叶冰裳眼睫颤抖着,望向澹台烬,又看到了他身边的地铺。
“还好,不烫了!”
江挽云收了手,叶冰裳连忙移开目光。
澹台烬上前半步,却被起身的江挽云叫住了。她对澹台烬说道:“小烬,累了一晚上了,你先回家洗漱,待会儿过来吃饭噢。”
澹台烬颔首。
随后,江挽云又嘱咐了叶冰裳两句,才走出了叶冰裳的房间。
她拿出手机跟厨房里的李阿姨发语音:“李姐,小烬在这里,早餐要多准备一个人的噢。”说完后,她又去敲叶卓的门,“二猪,起床了。”
江挽云的声音逐渐消失,叶冰裳才放下了一颗心。
想起昨晚上隐约感受到谁给她喂水、擦汗,叶冰裳的感受十分复杂。
澹台烬把自己吓成那样,却又细心照料她了一晚上,还睡在了地上守着她……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叶冰裳低着头,像是一动也不敢动,澹台烬径直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叶冰裳紧张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澹台烬一声不吭抱着她跨过他睡了一夜的地铺,来到了浴室。看到了浴室镜子里的自己后,叶冰裳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
回忆起刚刚妈妈和澹台烬的对话,她不难猜到是澹台烬给她换了睡衣。他给她擦汗……还换了衣服……想到这里,叶冰裳双颊染上绯红,又气又羞又怕。
可当澹台烬把她放在冰凉的洗手台上时,她却忍不住圈住了对方的脖子。
“好冷……”
于是澹台烬单手轮次地抱着她,迅速地将自己身上的衬衫脱了下来,他将衬衫垫在台子上后,才重新将她放了上去。叶冰裳直接触碰到了他赤裸着的上身,脸也越来越红。
澹台烬双手撑在她的身侧,说道:“别怕,我什么也不会做。”
叶冰裳身体微微向后仰,她惊慌地看着澹台烬。
“那……能不能……”她想起自己脚踝上挂着的金环,那东西的存在感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