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天命是嗎?對我而言就是命運,在人誕生下來的時候“命運”就已經註定了這個人一生的歷程,不管你多麼努力、或妄想改變都是徒勞的,誰都沒辦法抵抗命運的力量。」
「那麼,我們之間的勝負不只是決定了女孩的生死,也決定了哪一種生存方式才是上天所認可的。」
「可以這麼說。」
鬼頭抓緊開山刀向眼前的空氣一劈,包住刀身的厚布分割成兩大塊飄落地上。
我按兵不動,我知道鬼頭已經鎖定我全身的肌肉走向,只要我隨意採取行動,他便能洞悉我接下來的動作,直取我的性命。
所以我必須等,等待天命給我的考驗,老天爺,如果祢真的想要我嬴,我就等到那一刻給祢看!
「怎麼,在等我發動攻勢嗎?」鬼頭把腦袋偏向另一邊,我的計劃被他看破似乎是遲早的事,「你對我雙眼的洞悉能力已經有所防備了吧,真是聰明。」
還不來嗎?
我的視線越過鬼頭的後方,飄到遠方的夜空,月亮身旁出現了些許的烏雲。
不行,條件還沒備齊!
「你就算殺了我,殺了這女孩,又能得到什麼?」我提出新的問題,希望鬼頭沒有發現我的拖延戰術。
「那還不簡單,接著我會殺掉犬,如果她的女人還活著的話,我也會殺掉她,總而言之,礙眼的傢伙我絕不留活口。」
「這就是你要的?」
「我要的?沒錯,我要利用地下性交易的平臺擴展毒品市場,你知道嗎,賣毒的利潤高過性產業太多太多了,更重要的地方在於,愈多人吸毒,這世界就愈混亂,直到有一天,腦袋不清楚的人多過於自以為守法守秩序的人之後,世界會變得如何你知道嗎?我就是我要的。」
「不可能的」我反駁對方的理論,企圖創造辯論的空間,以爭取更多時間,「人們除了法治之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維繫彼此的心靈,是不可能走到你所謂的那一天的!」
「喔?」鬼頭流露出興致昂然的表情,我從他的雙眼裡完全看不見眼白的部份,他的眼睛,已經徹底被黑暗所吞噬了,「你倒是說說看,是什麼東西呢?」
什麼東西?
對啊,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是什麼東西讓人與人的心靈不至於崩壞?
讓人與人的情感得以交流、體諒,以致於奉獻自己呢?
讓人在悲傷的時候得以渡過,絕望的時候得以重新站起,憤怒的時候得以平息?
答案呼之欲出,我卻完全想不出來!
完了,我問了一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弄巧成拙!
「看來,你根本就沒有答案吧,充其量你只是在愚弄我,拖延時間是嗎?」鬼頭的殺氣凌人,就連站在十公尺外的我都感到寒氣翻滾而來。
我盡力了,看情形已經無法再拖延下去,我壓低姿態,準備和對方來場生死拼搏。
靜默的視線在半空中激烈交鋒,雙方皆保持不動,肌肉凝聚的力量保持在最佳狀態。
夏夜的風轉為劇烈,將擺在地板上工人折開的紙箱紙板整張翻起,擋在我和鬼頭之間。
我們的腳步也同時離開地板。
我拔出短刀衝向前劃過紙板,而鬼頭的開山刀也橫劈斬開紙板而來!
兩人瞬間交錯,刀光劍影只存留在剎那間,我滾倒在地上翻轉數圈。
我撫著腹部,緩緩爬起身。
「我真搞不懂你的用意在哪裡,不過你徹徹底底的讓我失望了,我以為有機會能看到一年多前的你,才給你這麼多機會的。」鬼頭毫髮無傷的和我調換了位置。
他現在就站在天使的前方,面對一身狼狽的我。
血,從腹部的刀傷湧出,我再怎麼用力在傷口施壓也沒用。
我跪了下來!
血染溼了左半邊的大腿流至地板,我全身冒著冷汗,體力加速流失。
「勝負已經很明顯了,犬的好友,命運究竟註定了你的死亡,你逃也逃不了。」
我看見遠方的天空閃爍白光,希望之火在心裡尚未完全熄滅。
腹部傳來劇烈的痛楚,但我還不能倒下,我必須撐到時候來臨!
腳抖個不停,我東搖西晃的站起,右手握著的短刀快要使不上力。
「雖然你不能讓我重溫一年多前的快感,但你盡全力的爬了起來,我得好好的回敬你才行。」鬼頭昂起刀刃,慢慢地向我走來。
如果我想的沒錯,如果我堅持的沒錯,雨男,你也該出來了吧?
開山刀朝我腦門劈來,我連忙舉起短刀硬擋,手臂被對方的力量彈開,我腹部結實地吃了鬼頭一腳,整個人向後彈去!
「咳!咳咳咳!」我趴在地板上呼吸困難、咳個不停,但我握著短刀的手還沒鬆開。
我還沒放棄!
「犬的好友,你乖乖受死吧!」
刀光越高鬼頭頭頂,強風颳著濃郁的水氣而來,我高聲大喊最後的希望!
電光在黑夜裡大放光明,雷聲同時間轟隆巨響,震憾大地。
雨,開始落下,四周被嘩啦嘩啦的雨聲所包圍。
眼睛為了適應雷光的閃爍有了0.1秒的停頓,鬼頭揮空了兇器,我已經不在他眼前。
「這可是你說的喔,我愛用這付身體多久就多久,可別食言。」
體內黑暗的惡獸操控著肉體行動,我躲回體內,將使用權交給了雨男。
「你還隱藏了些力氣呀,真是麻煩,咦,不對,你……」轉過身來的鬼頭依然偏著頭,但他的眼神透露出害怕的意味。
「只是身體已經破了洞,一直流出的血遲早會拖垮整付身體,你倒是留給了我一個難題啊。」雨男,也就是惡獸伸出舌頭舔舐乾燥的嘴唇,臉上絲毫沒有困擾的感覺。
「你是一年多前的……對,沒錯,就是你!就是你!來吧,我們來決一勝負吧!」鬼頭興奮的大叫,和一開始鎮定模樣完全不同。
我背對著鬼頭,朝天使的方向走去,看來雨男並不想理會鬼頭的挑釁。
「不要無視我!廢物!」鬼頭憤怒的尖聲吼叫,就像一座活火山即將爆發,「我會讓你後悔莫及的!」
我左手貼著刀傷,血流的速度愈漸趨緩,右手則感到非常輕鬆。
對了,短刀呢?
突然“啪碰”的沈悶聲響在背後傳來,就像人倒地發出的聲音一樣。
我感覺到雨男在笑。
看來,短刀已經發揮了它最大的功能,而雨男也不再重蹈一年多前的失誤了。
但雨男卻沒有停下來休息,他走至天使身旁,拉開背包翻找。
怎麼了,我們打倒了鬼頭,天使已經安全了不是嗎?
「雨男,我常常說你太天真了,你果然如此。」惡獸從背包的內袋裡拿出一個折疊起來的蝴蝶刀。
惡兆在雨男的臉上漾開。
你想做了什麼?
雨男!
你不能這麼做,她是天使!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天使啊!我答應過犬還有瑪麗,要守護她的安全的!
她是我們的希望啊啊啊!
「那是你吧,我可沒有答應,而且,」手快速地耍弄蝴蝶刀伸出利刃,速度遠比一年多前更快了,「將折翼天使開腸剖肚,舉行血祭讓她回歸樂園,一直是我們活著的唯一目標,不是嗎?」
雨聲交錯著雷聲不絕於耳,我廝聲力竭的拼命呼喊,仍阻止不了雨男的殘酷行動。
我就像殘存在精神角落的游魂,眼睜睜看著自己背叛自己。
我舉起利刃,瞄準天使的心臟。
「神啊!罪惡之人將被我處決,請接納她的靈魂,洗淨她在世間上的汙穢吧!」
不要啊……求求你……
我的哀求被雨聲蓋過。
求求你,放過她!放過天使!
雷光大作,奪去了眼前所有視線。
也奪走了我緊握的希望……
「雨男,這一次,真的要和你說再見了。」
眩目白光中我聽見惡獸勝利的宣言,將我的靈魂徹底粉碎……
我失敗了,我抓不回身體的操控權,也挽回不了天使的生命,更別說是對犬和瑪麗的承諾……
終究,我什麼都,做不到。
然後,我看見了天使的微笑。
在雷光漸漸消逝的瞬間,我真的看見了。
她笑著訴說我聽不見的話語,我看見利刃劃下,結束所有的一切。
“謝謝你,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