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他只有十年可活，其实是的。
楚辞生满打满算，觉得自己顶天了也只有三年寿数。
毕竟，若没了意识，只剩下一具用灵阵维持的空壳，那也叫活着吗?
既然迟早都得死，还不如在没了神魂的那一刻，就将肉体也烧毁得干干净净。
剩下的那捧灰，要是葬在幼年时常去玩的老山上，与娘葬在一起，想必也是很好的。
老山那一块都是祖坟，他们楚家人死后，都葬在那里呢。
楚辞生倒没什么哀怮之感，他自小在凡间长大，凡人生老病死不过短短数十载，他能活到如今，也算是有幸了。
灵犀睡得很沉，蜷缩成一坨毛绒绒的团子，瞧着她的睡颜，青年唇边忍不住弯出一抹淡笑。
自此，灵犀身上，便再可图谋的地方了。
她又以天地至宝重塑了筋脉与灵骨，自此仙途广阔，只会走得更加顺遂安康。
而且灵犀本就极得门派上下的喜爱，哪怕没有太多心眼，她也会永远是云涯山上开开心心的小师妹。
只是……
楚辞生眼里显现出点忧郁之色，捻起床榻上一大撮红艳艳的毛毛发愁。
狐狸崽都这么能掉毛吗?
以这种掉法，当真不会秃下去?
要是秃了，灵犀日后还怎么找道侣啊，秃狐狸放在妖界也是会被歧视的吧……
他撑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想了很多东西，大概知道师兄脑子里都是坏主意，狐狸崽崽在昏睡中翻了个身，毛乎乎的大尾巴啪叽一下，就扇在楚辞生脸上。
“……”
楚辞生：呸呸呸！
不疼，只是糊了一嘴毛毛。
所以，灵犀日后真的会成一只小秃狐狸吧，青年愈发忧郁了。
整个筋骨被摧毁，又被重塑的过程疑是非常痛苦的。
灵犀中途又恢复成了人形，躺在榻上望着师兄哭，眼泪一滴一滴顺着白皙的小脸滑落，这般蔫啾啾的模样，当真可怜极了。
灵犀向来很坚强，她不怕疼，也不怕修不成仙。
但她又是一只脆弱的小狐狸，她好怕好怕师兄会死，怕没有人再温柔地梳她毛毛，怕有一日她在云涯峰半山腰上，再也找不到师兄。
“师兄，没药了，你是不是就要死了……”灵犀哭得不行，眼睛肿了一圈，鼻尖尖都哭红了，“你死了我怎么办……”
楚辞生对小狐狸的眼泪没半点办法，只能骗她，“我爹是云涯宗宗主，他自有解决的方法，师兄是不会轻易死的。”
灵犀眼睛红彤彤的，闷声闷气道：“真、真的?”
“当然。”楚辞生揉了揉小姑娘的脸颊，他骗人的时候也脸不红心不跳的，温柔笑道，“师兄有骗你的时候吗?”
小狐狸惯是个没心眼儿的，她用不太聪明的狐狸脑袋想了想，师兄真的从来没有骗过自己。
所以师兄说师尊有办法，他不会死的，那就是一定有办法！
于是灵犀又开心了起来。
小狐狸不担心师兄会死了，于是身上被刻意忽略的疼痛就重新被她感受到了。
有人疼的小孩才会哭，灵犀又正在最疼爱她的师兄面前，当剥骨重塑的疼痛阵阵涌来时，小狐狸抽抽噎噎撒娇：“师、师兄，呜……我好疼……”
“浑身都疼，骨头疼，脑子最疼……”毛团子痛苦地在榻上滚来滚去，掉下一团又一团毛毛，不住嘤嘤，“头疼……还想吃肉……”
楚辞生知道她肯定难受，心疼得以复加，急忙拿出储物袋，想要找找有什么能镇痛抚魂的东西。
楚辞生突然想到了被他锁在仓库里的剑穗。
他连忙翻出梨木盒，也顾不得对林宿雪复杂的心绪了，绞开妖玉丝，将七重珠取出来，塞进小狐狸的爪爪里。
“灵犀，凝心收神。”
楚辞生抱着不住颤抖的狐狸崽崽，勉强维持镇静。
七重珠之所以能够价值连城，其中有一项作用便是可以凝炼神魂。
按理说，就算是上品陨境丹，都不会太过损伤到神魂，为何灵犀的魂魄如此虚弱?
楚辞生抱着狐狸崽儿惴惴不安，不过好在七重珠起了作用，珠身泛着莹润的光华，将整只秃毛狐狸崽都拢了进去，刚开始还痛得忍不住翻滚的小狐狸又逐渐变得安静。
楚辞生心底最后一丝担忧也去了。
小狐狸当然认出了楚辞生塞进自己爪子里的是什么东西，当时师兄给林宿雪做剑穗的时候，她还在旁边玩球呢。
狐狸崽崽本就吃林宿雪的醋，故意伸爪子想捣乱，却被师兄抱到另一边去玩：“这个不能玩，这是要送给你四师兄的剑穗。”
“我就想玩珠子！”
小狐狸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楚辞生的腿，试图得到新玩具。
“不行。”
楚辞生冷酷地拒绝了她，并且还搓了把狐狸崽不老实的毛爪子：“这是给准备宿雪突破筑基的礼物，等你突破筑基了，师兄也送你新珠子玩。”
小狐狸崽崽不高兴，又在心里记了林宿雪一笔。
这个人，怎么天天和自己抢师兄呢。
不过到底没办法珠子，灵犀当天晚上都少吃了一坨鸡肉，问就是气得没有胃口。
当时灵犀不被允许玩珠子。
可是！
现在这颗宝贝珠珠被师兄给她了！
小狐狸警惕地握紧了爪爪里的七重珠。
圆溜溜的狐狸眼睛死死盯住楚辞生，给我的东西，可不能收回去了哟！
楚辞生好笑，一眼就看穿了小狐狸的心思。
他在小狐狸警惕又哭唧唧的眼神中，掰开毛爪爪，重新将七重珠拿在了手里。
看着灵犀下一秒就要委屈哭出来的表情，青年故作沉吟，许久才慢悠悠地开口：“一颗珠子容易丢，待会师兄给你打柄簪子带上，更好看。”
欺负狐狸崽真好玩。
楚辞生正在内心感叹道。
倏忽传来的剧痛，让青年神色一僵。
楚辞生摸了摸灵犀的毛脑袋，故作轻松道：“你如今也好了，师兄今天累了，明日再过来玩吧。”
小狐狸想要撒娇留下，却依旧被拎出洞府。
在洞府禁制关上的瞬间，楚辞生立马变了脸色，长长的乌发垂落至瘦削的肩膀，下一刻便有鲜血从指缝间溢出。
青年面容上的血色尽褪，宛如素白宣纸般脆弱，他原本淡色的唇瓣愈发苍白，唯有唇上的一点鲜血，愈发艳色刺目。
楚辞生伏在玉壁旁低低喘息，不断地咳嗽着，单薄的腰肢绷得如一轮清月，眼尾泛着稠丽的湿红，似是绽在素纸上极其艳丽的海棠。
以往每当不适，服下红丸之后，便能有所缓解。
如今红丸尽数被喂给了灵犀，楚辞生这才只能强行忍着。
不过青年没料到，这疼痛竟然来得这么快。
过了许久，如潮水般挫骨的剧烈疼痛才逐渐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