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发青年厌恶地皱了皱眉,他在宫中便见惯了勾心斗角,于是愈发厌恶这档子毒害同门的事。
公孙钰冷眼看着楚辞生离开的方向,若是现在去找三师弟,那他现在还能拿出来那颗陨境丹吗?
楚辞生莫不是以为,自己说不会包庇他的那些话,是开玩笑的不成。
宗槐是修情剑道的,哪怕楚辞生被他带回宗门已经很多年,依旧同父亲不甚亲近。
楚辞生鲜少到清木居,不过好在周围禁制并未阻拦。
“父亲!”
不过快走了几步路,青年脸上的血色便又少了几分。
“您到底想如何?”
楚辞生不解地问,行动间又牵扯到胸腔中尚未散去的疼痛,让他眉心又轻蹙了蹙,流露出痛意。
宗槐垂眸,到底还是放缓了脚步。
外人很难想象,修情道的云涯宗宗主所居之处,竟居常年开着桃花,还开得非常好。
桃花灼灼,因为是仙人亲手种下,四季不败。
“你还记得这些桃花吗?”
宗槐摸着一截桃枝,冷冷淡淡地问,说话间,一道如霜雪般的灵力便融进了楚辞生的灵脉当中,竟压制下了身上的隐痛。
“这是家中酒庐旁边的桃花。”
楚辞生当然记得,当年随他一起来云涯宗的,也只有这桃花了。
当年村前小小的一根桃枝,如今却如云霞雾霭,层层叠叠,绵延了整座清木居。
他抿了抿唇,是真的很不懂自己父亲。
宗槐爱他娘吗,爱他吗?
楚辞生完全没有答案。
说爱吧,可天下情剑修第一人,又怎会被溪边浣纱的酒家女动摇道心?
但又并非不在意。
宗槐亲手种下当年定情的桃花,会将遗落在外的孩子带回宗门,甚至不惜耗费心神,分出数具灵躯,去寻各种天地宝药,只为了让注定寿数不长的儿子活得更久一点。
可若说爱,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娘嫁给旁人?
——当年的事其实很俗套。
已是天下第一的仙尊为勘破尘心,化身下界,封印记忆,到红尘走了一遭。
仙尊所化的少年剑客与溪边浣纱的酒家女一见钟情。
少年剑客听得有虎妖作乱,哪怕手里仅有一把旧剑,也要前去为民除害。
面对好心人的阻拦,他说:“总得去试一试。”
在离去前夕,剑客同心上人约定,三年之内若他活着,便来娶她。
那夜,即将分别的有情人,头一次情不自禁。
三年之后,剑客没回来,仅有一柄锈剑,被人托付带到了酒娘手里。
这时候,酒娘已生下了一子。
好在当今世情并不刻薄,对女子未婚生子也并异样眼光。
收到把柄血迹斑斑的旧剑,女子只问了一句:“他杀了虎妖吗?”
送剑人沉默地点点头,“杀了,他……也死了……”
“这就够了。”女子抚摸着剑身早已暗沉的血迹,喃喃道。
女子哭了一晚,不过第二天又笑容如昔,在自家的酒坊忙碌操持着。
毕竟她还有个孩子要养呢。
酒娘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大美人,亲酿的荔枝盈春更如云液仙醅,美名尽传千里。
得知酒娘的心上人死后,有不少人求娶,都被她拒绝了。
又过了几年,她终于放下了心上的少年,打算嫁给村里的屠户。
那屠户算不得顶好的人选,容貌平平,家资也平平,但是待人却真诚忠厚,逐渐打动了酒娘。
在酒娘成亲的那晚,宗槐踏着风雪扣门。
她未曾等到自己年少时的爱人,却等来了霜剑十洲寒的天下第一剑修。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第二日,楚辞生便被“早已死去”的父亲带上了云涯宗,懵懵懂懂成为了云涯山上的小宗主。
回宗门后,宗槐也不曾对自己亲子有什么特殊照顾,对外界宣布了楚辞生的存在,正了他的名义之后,便将儿子扔给了洛融川教养。
他很少出清木居,在楚辞生年幼时,甚至觉得大师兄才像是自己的父亲。
——不过等楚辞生查出天缺之体后,一切又变了。
原本疼爱他的大师兄态度越来越奇怪,发现师弟不思进取,心念凡尘之后,最终变得漠然又严苛。
反而是毫存在感的父亲,会为他踏遍九州,只为寻找天缺之体的一线生机。
在父亲眼里,自己算什么呢?
楚辞生到如今这个地步,依旧没有明白。
“与洛融川双修,至少你能好受一点。”
宗槐态度依旧很冷,漫天桃花吹过,有少许的花瓣飘飘扬扬,垂落至他的肩头。
娇弱的桃花与冷冽如霜雪的第一剑修格格不入。
“您又何必为了我的事操心呢?”
青年眼见幼年时熟悉的桃花,说不出是委屈还是其他什么复杂情绪,总之搅得胸腔酸涩得很,颤着声音道:“我对您来说,不就是情道上的污点吗?”
楚辞生始终不懂父亲的心思,听得外人议论多了,也逐渐明白了父亲的冷淡。
对于一生习情之剑,仙道高绝的仙尊来说,自己这个淌着他血脉的废物儿子,不就是他情剑道根基不稳的铁证吗?
——也怨不得父亲不喜欢见自己。
宗槐站在纷纷扬扬的桃树下,冷着脸,鬓边雪发垂落,神情平静:“你是我的亲儿子。”
“我境界压不住,必须闭死关了。”他的目光很幽远,轻轻落在楚辞生的身上,嗓音不稳,“在闭关之前,我总得为自己的儿子计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