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说书客板下故事精彩绝伦,或是他人口称大侠太过醉人,近十年武林新秀如雨后春笋,一浪接一浪,前赴后继投身江湖,只为提锋落墨,自谱神话供后人传颂。
名剑大会困于浪潮之中,早已不是当年纯粹的拭剑巅峰,更像是一块助人名扬天下的叩门砖。
前两届甚至因为参与侠士众多,出现比至月上中天还不得歇的现象。不得已藏剑另添新规,今年凡参与比武组必须手持拭剑帖才可参赛。
剑帖名,限时限量,共计五百本,获得小队携帖入庄,自有藏剑弟子出面辨认真假。
确认剑帖误后,藏剑会收回剑帖并记录下小队信息,至此才能算成功报名这届名剑大会。
其中一百本明日藏剑会直接发放给入庄侠士,他们现下赶去已是来不及,扬州拥挤的人潮足够踏碎码头。
谁都知道等余下的剑帖从各个途径流入江湖,获取难度只会成倍叠增。
据柳舟刻收到的消息,现在黑市里能报出数的拭剑帖均已经炒到了万两黄金,依然有价市。
当务之急,哪里去找本剑帖?
“直至下月初报名截止,黑市必定还会有新货,我们现在过去来得及。”
柳舟刻浑身上下金银不显,提出的办法却恰恰相反,纳雾隔着幻想出得交易场面都闻到铜臭味了。
还有三人因此被掏空家底,衣衫褴褛坐在野外啃树皮的凄惨未来。
“太奢……”他连忙制止,一着急,又忘了中原话。
“太奢侈了。”
谢行止替他说完,伸手按在长刀上,指尖轻敲刀鞘,“抢一本更快。”
纳雾:“……”
还以为谢行止会发表什么高见,没想到更加简单粗暴。
不过若是二选一,纳雾宁可采用谢行止的办法,他一点儿也不想啃树皮吃!
柳舟刻家底丰厚,一掷千金算不得什么难事,只是之前处花销就没想过提及,现在看纳雾满脸肉疼表情,他一时言,但是当着谢行止面也不欲多做解释。索性抢一本不困难,柳舟刻闷声不语,默认这个提议。
打手意见统一,浑水摸鱼的参赛发起者还在犹豫不决,“怎么知道谁身上有剑帖呢?”
扬州城内禁止比武斗殴,去码头蹲点行不通,城郊倒是有条进城的黄土小道,但来人鱼龙混杂,总不好挨个抢了看。
柳舟刻沉吟片刻,“明日入城,我去买些消息,等定下目标再动手。”
他说完瞥了眼纳雾,这回托腮摸鸟的人没反应,应该是根本不知道一条有用消息也价值千金。
柳舟刻又望向谢行止,“明日午时,你带纳雾来扬州酒楼会和。”
以纳雾性子,没人管多半贪睡到日头高升,醒来东奔西跑找乐子,指不定一人就奔去扬州城了。再来镇离扬州城有段路程,他需一早出门,来回照顾不及,为免三人开,让新队友多顾着点是最好的办法。
谢行止点下头,看了眼已经从坐转趴得纳雾,放轻声音道:“柳家人都像你那么有钱?”
柳舟刻不置可否,只冷冷望他一眼,“天色已晚,恕不相送。”
谢行止扯了扯嘴角,大方收下逐客令,起身去拉纳雾,手伸一半隔空被柳舟刻以臂挡开。
“他和我睡。”
谢行止晴朗半宿的脸色终于染上些阴霾,知道两人亲近,却不知道亲近到同榻而眠。他缓缓收回手,柳舟刻身躯如山,拦在床前挡住纳雾单薄的身形,这副宣示主权的姿态,饶是他早就打着徐徐图之的算盘,眼下也被激出几分烦躁。
“这间客栈床榻简小,你们何必挤在一处受罪?”
柳舟刻薄唇紧抿,眉宇间写满关你何事。
桌上烛台燃成一豆,绵芯人去挑,映得满室昏光愈发深暗。
纳雾以袖挡脸,埋头睡得昏昏沉沉,全然不知屋内气氛凝如寒川。
只余天然聪敏的背刀,缩着脖子藏在纳雾臂弯里,黑豆眼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徒然炸开背上一层绒羽。
谢行止到底是他主人,凭借从没过的第六感背刀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它轻啄几下纳雾的脸,翘着翅尖刮蹭纳雾鼻尖,轮番折腾,终于见睡熟的人长睫颤颤,睁开一双雾气朦胧的眼。
“说到哪里了?”纳雾揉揉鼻子,看清齐齐侧目的两人,面露歉色,“对不起,我睡着了。”
他听着听着就走神,背刀还用软乎乎的肚皮往他脸上贴,害他只想埋头大睡。
“妨,我去打些热水来。”
柳舟刻率先反应,他一动身,谢行止也不好再干站着,他抬手唤回背刀,取下它背上的木刀敲了敲它脑袋,“夜里安静些,莫要鬼叫鬼跳,扰人清梦。”
背刀歪着头盯看,夜色深深,不比谢行止眸色幽晦。
它从谢行止左臂蹦跳到右肩,继续歪头,见谢行止眉梢轻扬,蓄着精光的瞳仁缓缓移过来,“嗯?”
背刀一哆嗦,尾羽根根倒竖。
谢行止似乎在打什么主意,背刀接收到某些讯息,焦躁不安地飞上笠顶跳来跳去。
“很安静!”背刀笃笃笃啄击斗笠,“不吵!不吵!”
“……”谢行止扶住笠沿,薅下背刀抛给纳雾。
“早些休息,明日我同你一起,背刀若是半夜吵闹,你开窗放它出去便是。”
纳雾低头看看躺在他腿上装成死鸟样的背刀,伸出一指戳下高鼓饱满的蓝胸脯,引来细爪一蹬。
“它挺乖的。”纳雾忍不住为背刀说好话,“我知道了,你也早些休息,明日见。”
“明日见。”
谢行止踏出房门,正遇上端水回来的柳舟刻。二人擦肩而过,柳舟刻目不斜视迈入房中,谢行止停在楼梯口,转头看合上的屋门,门纸上人影绰绰,纳雾弯软的话语声隐约传出。
“天蛛要出来透气,它憋了很多天了!”
“地方太小,何况你不怕夜里睡熟,天蛛趁机吃了这只蓝毛鸟?”
谢行止听着柳舟刻低沉的嗓音,垂目摘下斗笠,指腹按平细长的鹦羽。
柳家人,他倒要看看柳舟刻属柳家哪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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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色熹微,客栈后院传来阵细微的嘶鸣声,马蹄踏在石路上渐行渐远,谢行止推开一页窗下望,柳舟刻挺拔的背影融入烟灰的雾霭中,很快失去踪迹。
单是买几条消息用不着去那么早,谢行止现在对柳舟刻的身份起兴趣,眼皮子底下的动静难免多关注。他心中有几分猜测,江湖风催浪排,传来传去能掷出声响的其实就那么几件,撇去毫瓜葛,剩下与霸刀山庄有关的,十有八九也与柳舟刻有关。
谢行止抱臂倚窗,等天际泛出一线鱼肚白,拿起面前放着的一支漆色木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