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而收获的寒冬过去了。当白灿灿的野杏花在远处的山上一丛一丛悄然绽放的时候,西北大地迎来了她的五月。
经过冬天的考验,张海潮已经可以独立掌控全站的运转,大事不请示。同时,他逐渐习惯了以站为家,八个月里只休息过两次,一次找女朋友,一次回家,其余时间从未请假,堪称劳模。所有人也已经接受他冲锋大将般的存在,如果有事,非工作时间找别人很可能遭遇电话盲音,找他则论何时都有回复。因此,众人开始忽视其他干部的存在,开始以他为舵,唯命是从。而张海潮精力旺盛,更乐于揽下所有工作,他自称铁人,绝累不死。
这天中午,用餐时间,张海潮接到了电话,他看都不需要看,拿起便接,平时电话够多,大拇指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动作精准而娴熟。
电话另一端说:“领导,今天这两辆车可能不太对劲儿。刚见到一辆破烂普桑停在路口,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油贩子开的车,会不会在我们这两辆车上动手脚?”当天,上级生产调度安排了拉油任务,小车班根据生产调度的要求派出了两辆拉运罐车。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工作配合,张海潮随机派出了押运工人和随行皮卡,而电话正是才出发不久的押运工人打来的。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纵使法律一直在完善,可是油耗子手眼通天,孔不入,罐车司机又都是社会业人员,见财起意,来者不拒,因此,不管是在哪一环节,油一旦被人盯上,想要防盗确实有一定的难度。
张海潮闻言,即刻神经跳起,这是他的第一反应,这是捕食者的兴奋。他心说盘踞在身边的小耗子被打得差不多已经不敢靠近,今天大耗子却主动送上门,可真是不知他张大爷长了三只法眼。立功显能的心态使得他对搞出一个大动静极为热衷。张海潮随即连续几问,搞清楚那破烂桑塔纳停在小路拐上官方大路的交叉路口,而罐车正在装车,连小路都还没有驶入,通过对方形容,他也判断这破烂桑塔纳有鬼,鬼就在这车的破烂程度上。此时,他早没了吃饭的兴致,吩咐押运人员原地待命,自己则一边回房冲了一包速溶咖啡,一边打电话又叫了一辆皮卡车。随后抄起保温杯,拎了外套,兴冲冲地窜了出去,跳上赶来门口等候的皮卡车,绝尘而去,一套组合拳行云流水,衔接紧密,正如他平时的工作安排,一丝不苟,细致高效。
说实话,张海潮后来的日子过得太过平淡,每天都是那点破事儿。唯一新鲜的,就是偶尔跳出一两户老乡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站上骚扰吵闹,他往往寥寥数语就能解决,不仅处理得漂亮,还能换来老百姓啧啧称赞的口碑。时间一长,老实的老乡早已经与单位相处得和和睦睦,坏损的老乡知道讨不到好处则畏威而远之。工作太过容易,日子真的是太过枯燥和乏味,终于有事临门,他求之不得。需要提前向站长汇报一下吗?当然不需要。他有思路有胆识,等抓到大鱼再向世人展示,既为向上级邀功,也为向众人炫耀。况且,站长一旦提前知道,再派出几个人支援而走漏了风声或者抢走了功劳呢?张海潮打定主意,今天他就是要匹马单枪独战群贼,就是要让这帮不法之徒知道知道世上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他要做孤胆英雄。
保温杯的盖子在张海潮手里被打开又盖上,反反复复,咖啡被滋溜一口滋溜一口喝掉,其实他是紧张。张海潮早忘掉了咖啡太热,他的心里一直在盘算,神经里传递着兴奋。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这么大个事儿得有人一起分享,他选择了关系最直接的一个人——站长。他神采奕奕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拨通电话,另一端与站长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是麻将的声音,张海潮骄傲的心气儿因此先泄掉了一半。没有了兴致,只得就事论事,说清原委。可对方早已是见过大风大浪,此时兴趣正在麻将之上,哪有心情管他半分,“嗯啊好”地回复了一串,最后叮嘱他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张海潮吩咐皮卡车司机把车也停在路口,他们选择就地等候。皮卡车停的大摇大摆,视其他,与马路对面的破烂普桑在荒芜的县道两旁形成了鲜明的对峙。张海潮将副驾驶的座位微微放倒,目光贴着引擎盖注视着马路对面的黑色小车,如猫盯老鼠。他同时好好思索筹划了一番,他预想了很多场景,也设想了大功告成后将是何等场面,包括他该怎样威震众贼并将他们像俘虏一样驱赶,该怎样向领导汇报、怎样与公安交接等等。各种场景如电影,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如此,时间过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