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十年前童决回归,是在夜间救走叶劫的。二人还往外逃了一段日子,后来童决为了让叶劫尽快恢复,便压制了叶劫的记忆,让叶劫忘掉那段可怕的经历。
不仅如此,童决还拔了血刀屠尽叶家上下,却因叶劫挡在叶城悦身前而饶他一命。
叶劫记忆被压制,只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噩梦,被别人救了,却不记得是什么前因后果,也不记得谁救了他、救了之后做了什么,脑海里只残留下朦胧的直觉。
拔了血刀的童决让叶劫陌生,而叶劫毕竟是叶城悦带回叶家的,所以他挡在了叶城悦身前。
童决踉踉跄跄离去,除了在叶劫心里留下疑惑,并没有泛起太多水花。
但压制了记忆并不能完全杜绝叶劫的害怕。他哪怕忘了一切,还是开始怕黑,怕静,怕冷,他越发笃定曾经发生过什么,并不断回想,便可以想起些朦胧的瞬间。
但他还是分不清那是谁,所以在十年后的心魔之根里,他选择留到最后,再次经历一遍可怕的刑罚,只为了看清楚是谁救了他。
心魔的场景虽然与现世有偏离,但是大致走向并未改变。
救人的是童决,拔刀的也是童决。
真相大白。
忽而,一股力量将我弹出。
我分神归位,便见叶劫已经起身,朝老爷爷一礼。
童决的师父不知何时来到了童决的草屋里,见叶劫也在此,便和他唠嗑。
原来,当年就是北沧派向昆山求救。老爷爷是童决父亲挚友,二人志同道合,年轻时一同闯荡修真界,后来童决父亲在昆山成家,老爷爷则落脚北沧派。
童决父亲是个极为侠义之人,四五百年过去了,老友一声求救,他二话不说,千里应声万里奔赴。
当时的北沧派早就向其他世家门派发过信号,然而各世家、门派都觉得北沧派早就挺不到他们救援了,干脆就算了。只有童决父亲置生死于度外,提着血刀杀进妖潮,最终拯救了北沧派留下的最后一点传承,率领众人以少胜多。
当时围攻北沧派的妖族乃桀妖祝离及其部下,童决父亲当时俘虏了祝离幼子祝阴逼祝离退兵,祝离退兵三山外,双方换人。哪知那祝离忽而爆起,不顾孩子的性命也要与童决父亲同归于尽。北沧派早有准备,扣下祝阴,然而祝离和童决父亲已经命丧黄泉。老爷爷收了血刀刀主尸身和武器,披白送还于昆山。
妖族内部乃是众王拱尊的局面,桀妖祝离也算是一方妖王,其下部众忠心耿耿,虽然当年忌惮小王祝阴仍在北沧派手中只得退兵,但多年来暗中行动不断,就为了救祝阴出塔,重回妖界。
十年前桀妖祝阴逃跑,便是它们里应外合。幸亏童决最后将祝阴抓了回去,再次镇压,否则将酿成大祸。
说到这,老爷爷又打趣叶劫,年纪轻轻,剑意超群。原来童决将当年如何驯服祝阴的经过也告诉师父了,师父自然知晓叶劫剑意强大。
叶劫忙道不敢当,并寻问是否有何事可让他效劳。
老爷爷便问了一个问题。
那桀妖之前都瘦瘦弱弱地,抓回去后却长了翅膀生了角,俨然饱餐过一顿长身体了,北沧派的镇妖塔长此以往怕是镇不住它了。老爷爷隐隐约约觉得十年间妖族在筹备什么,但又不知从何着手,便想从这突破。结果,他问童决,童决眼神躲闪不回答,老爷爷就只好问叶劫:“那个桀妖是通过何种途径忽而长了身体?”
叶劫手顿时紧握成拳。他苍灰色的眼睛看了老爷爷许久,最终才垂眸道:“我。”
我心里一紧。
混沌炉鼎一鼎难求,就是因为难以识别。若不是本人自己说出来,或者灵力进入他人体内探查,根本不能从外表分辨。而灵力进入他人体内是极其冒犯的事情,除了亲密之人双修,基本不会有人做,所以大多数混沌人隐藏极好,像普通修士一样修行。而暴露出的混沌人,除非自己本身足够强悍,杀退一切敌人,否则都难逃囚禁的结局,就如叶劫之前受困叶府一样。
叶劫将自己体内的心魔供养了桀妖的事情告诉老爷爷,异于告诉老爷爷,他是炉鼎,还是难得的混沌炉鼎。
他选择相信童决的师父。
老爷爷一愣,拍了拍叶劫的手背:“莫要再告知他人了。”他顿了顿,“以后要行走修真界,多带点防身的法器。”
叶劫点点头。
老爷爷叹了一气:“最好,给自己的面容做点遮掩……但最强的保护,就是自身的强大。”
叶劫应下。
老爷爷来童决草屋,本是来寻书的。
童决继承了父母的天分,刀术、阵法极佳,在个别方向上还有些破天荒的想法,已经超越老爷爷许多了。
童决在修补镇妖塔阵法上颇有新意,如今他本人在雪山闭关,只能老爷爷顺着他的思路继续摸索了。
叶劫趁老爷爷翻阅时也看了几眼,发现根本看不懂。他在叶家长大,虽然主修剑道,耳濡目染下也对符咒有所掌握,阵法却是叶劫的知识盲区了。
老爷爷点点头,没说话,不想第二日竟然让一些小道童送来了符咒的书籍。
“左右你也在这待着等小决,便也随意翻翻,免得聊。”老爷爷原话如此。
叶劫对老爷爷心生亲近,也时时和老爷爷沟通些修行问题。如此,叶劫便在山腰练剑看书,与老爷爷论道,安然等待着童决下山。
然而童决的赤寒平衡并没有那么简单。之前闭关十年都未调和,哪怕双修之后突破了境界,仍然没能达到赤寒稳定,但是已经能将暴动的时间控制在一月一次的频率。
老爷爷再次去探望了童决,叹了一口气。
既然内部调节用,只能寻找外部调节的方法了。
童决茫然,老爷爷抖抖胡子:“找个冰灵根的修士与你成道侣,多双修。”
这的确也算是个法子,但……
“师父,徒儿此身……”
老爷爷挑眉:“想叶劫?”
童决顿时就红了脸。
啧啧啧,我懂!
虽然他和叶劫之间……是在叶劫特殊情况下发生的,但是既然要了别人的身子,总得对别人负责吧?
没想到坐拥数美人的我,过去也这么纯情。不过想想对象是玄君……让我散尽后宫也不是不行。
“那就只有另一条路了。”老爷爷摸摸胡子:“寻极寒的天材地宝洗练筋骨,强行压制。”
正好极北将有秘境出现,内有雪霜菇。童决收拾了东西,便与叶劫一道上路。
我忧心北沧派里情况有变,为了摸清楚自己记忆的缺失,我留了一道分身跟着老爷爷,待分身归体,我便能知晓一切。
童决不在世家长大,没有世家子弟的矜傲、偏见和野心。他自小没了爹娘,被老爷爷带回北沧派后,听着父亲的故事长大,最想做的事就是成为父亲一样的除妖英雄,捉妖是童决人生里最大的事情。而别人关注的名利富贵人脉之类,他通通都看不上。
他最爱的是穿着一身白衣,霸气除妖,救民于水火,再事了拂衣去,不答来处,不答归处,更遑论姓名。
他喜欢在别人说他管闲事时讲道理,在别人讲道理时用武力,在别人也用武力时他说别人管闲事。他常常一本正经地说一些正气浩然的话,别人听着都觉得他有病。就连我也觉得他……我不认识他!
倒也不是说他不对,只是世人皆浊,他想要一个朗朗乾坤,只会发现世间众生,都是妖魔……再听那些话,就会觉得天真,可笑,滑稽。
不过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呢?
叶劫总是默默不语,将他的存在感降到了极低,不知是否与我抱有一样的心情。
后来我发现叶劫已经被同化了。
因为童决问他:“你以后想做什么?”
叶劫回答:“陪你拯救世界。”
这俩现在修为连我的零头都没到呢,想啥呢!
不过,童决这样傻,让不苟言笑的玄君都能满眼笑意……也算是有他的价值了。
我默默想了想自己这般厚脸皮的可能性,摇摇头——真的会让我放弃了许多呢。
二人难得的像普通的修道挚友一般,在人间走走停停,时而帮这个,时而帮那个,做了一堆好事,待到秘境外已经半年后了。
离秘境开启只有几日了,童决与叶劫订了间客栈,忽而叶劫背过身。
只见客栈内进来一名女子,赫然是慕千雪。
十年过去了,慕千雪长大了,也更御姐了。而今的她,已经元婴期大圆满了,与叶劫相同。
她豪气地把客栈全包了,童决看见叶劫异常,也没有闹,抓着叶劫的手就带他去了隔壁。
隔壁只有一间房了,两人挤挤住得下。
夜里,童决问起慕千雪。
叶劫枕着左臂,苍灰色的眼里隐隐露出挣扎:“我的手下败将……也给了我很多痛苦。”
十年过去了,那些回忆对他而言,还是……
童决抓住了叶劫的手:“别怕,有我。”
秘境开启后,童决与叶劫故意迟了一会才进入。饶是两人紧紧牵着手,还是被空间之力分开了。
我虽领悟了时空秘法,但情急之下分身乏术,在玄君的过去和自己的过去二者之间,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玄君的过去。
于是我隐身降落在叶劫身旁,再掐算童决的位置,投了一个分身过去。
叶劫所在位置在一片花海,周围没什么人。他试图联系童决,却发现这里压制了灵力,法动用任何法器法术,连符咒都没有用处。
他向前探寻,那里有一片森林。
森林茂密,光线昏暗。
叶劫提剑防备,下一刻,有藤蔓破空而来。
叶劫迅速躲避,提剑斩断。
他且战且退,砍断数条藤蔓,眼看就要回到安全之地,却觉得呼吸陡然困难起来。
叶劫没坚持多久,身躯忽而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