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去凌霄宗记忆，叶劫这个名字与凌霄宗彻底关了。
可长老并未让玄君离去，反而带着玄君前往桐城——正是桐城大会举办之地。只不过，这一次前往桐城并不是因为桐城大会，而是玄君带来的消息使得凌霄宗与镜天派的驻守长老在这中心之城紧急商议。
三审镜是绝不会出的。玄君不知自己在境中表现如何，但看样子镜天派与凌霄宗都接受了妖族入侵的事。
两派长老希望玄君诉说更多细节，可玄君所知亦有限，大多是关于柳湘本人以及玄君所观察的一些妖族行事。
“你说……那妖王知晓天下事？靠着草木之眼，所不知？”镜天派的长老蹙起眉头。
那岂不是修真界的一举一动，都在柳湘眼中？岂不是修真界的所有部署，都被柳湘了然于心？
众修士恐慌起来。
如此强大的对手，他们真的能战胜吗？
“这……打下去不就是送死吗？”
“要降吗？”
“哎……”
“诸位！吾辈修行，胆敢逆天改命，而今面临妖族入侵，又岂能不战而屈？！即使叶劫所言是真，但亲眼目睹之前，也不能全然尽信！”叶城悦作为符峰首座，站出重振军心。
他又看向玄君：“你不是与魔修为伍么？怎么，如此天地浩劫之际就不见你身边那魔修了，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了？！”
“魔界……还不知晓此事。”玄君道。
“呵，是不知晓，还是想坐收渔翁之利？”慕千雪问道，“魔修说不定就等着修真界元气大伤呢。”
玄君不想和慕千雪说话。这种人，总是恶意揣度别人，大难之前，道魔联手是必然，她还说着些风凉话，生怕合作谈成了似的。
她真的不是妖族奸细吗？
还是说……只是单纯很蠢呢？
叶劫过去竟曾被此人折辱，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想后来叶劫凭一己之力凑齐药材悬赏给叶城悦，显然叶劫自己是有实力寻药的。偏偏叶府众人都看不出叶劫实力，要用叶劫的混沌体向慕府换药材，真是自己将一手好牌打成了烂牌。若不是叶府强迫折辱在先，而叶劫彼时仍想报答叶城悦的知遇之恩，哪轮到这个蠢货欺负阿劫？！
“师父，以叶劫所言，妖族来势汹汹，修真界独木难支。可天地浩劫之下，万物生灵都应出力。道魔联手，恐怕是破局的唯一可能。”叶城悦对符峰长老道，“只是魔界此刻态度不明，这联盟……还得派一个可靠之人前去。”
众长老商议片刻，也点点头。
“这使者既得取信于魔修，又得是忠诚于修真界的人。还真难选啊……而且，那妖王既然都可以通过草木之眼看见我们的打算，我们派出的使者……真的能到达魔界？”慕千雪问道。
众弟子也颓然起来。
“魔界……不同于修真界，魔修基本独来独往，互相并不信任，少有成宗门者。使者是否能取信于魔修并不重要，最重要的问题是，魔界如今并领头人。”玄君道，“若魔界也有首领，只需要说服首领，联盟自成。”
“那还怎么联手啊？”
“这下完了……”
众长老也蹙起眉头。
“可笑。难不成最强的魔修对魔界还一统之力？”叶城悦不解。
“这……劫也不知。不过，就算没有魔界协助……凡间的百姓，也是可以动员的力量。”玄君又说了沈迹向百姓传授归元门基本功法的决定。
“这倒是可行。凡人数量众多，若能以归元门功法短期增强实力，便有了一战之力。”镜天派长老道。
几位长老当机立断，钦点数名弟子负责前往凡间协助归元门推广，又点了叶劫与叶城悦前往魔界——他们还是留了一点希望，万一能够道魔联手呢？
选叶劫，因为他更熟悉魔界。
选叶城悦，是因为他绝对忠心于修真界。
慕千雪因有身孕，在凌霄宗安养。玄君、叶城悦与其他修士则出发了。他们先前往归元门，再进入凡间，而后他们分道扬镳，叶城悦两人进入魔界，其余弟子则留在凡间。
一行人有御剑的，有御器的，他们大多数第一次前往凡间。故而，是玄君带路。
“叶师叔，那是什么？好险峻的山峰！”有弟子问道。
“好强的剑意。当是玄微剑仙所留。”叶城悦道。
“玄微剑仙！！”弟子们顿时激动起来。
玄君看着那道险峻危崖，心里滋味莫名。
来时，他亦见过这面思过崖。它比三万年前更年轻了，因为再修士叨扰，植被便茂盛生长，将一切旧迹覆盖。徒留玄君体会这岁月流逝、沧海桑田之感。
去时，又经此山，后世后辈却称李歌道长为玄微剑仙。玄君心里顿时又生出一种岁月尽，英杰永存的浩然感。
“你们竟然知道玄微剑仙？”玄君询问。
他还是从段幸那里听闻事迹，从沈川那里听闻李歌姓名。毕竟，三万年前的事迹，太久远了。
“叶道友有所不知，最近东边秘境里流露了一些残卷，记载了三万年前的事，后面好多人都觉得秘境中或许有顶级功法，纷纷去秘境一探。”有小辈说道。
叶城悦蹙眉咳了几声，那小辈见叶师叔生气，这才反应过来这黑衣道友已经不是凌霄宗的人了，听说还是修真界叛徒，之前跟魔修一起走了，于是忙住了嘴，与玄君拉开距离。
玄君于是也不多言。
一行人沉默着飞过蜀山地界，正要穿越一道险山关隘，忽而狂风大作，数植物露出爪牙，将这群修士拦下。
紧接着，数妖族跃出。
他们被妖族包围了！
“叶——劫——！”叶城悦双目赤红，“你当年背叛叶府就罢了，如今……如今，你又背叛修真界？！”
玄君握紧手中剑：“我没有背叛！”
玄君拼尽全力，使出绝妙剑招，苍蓝色的剑气荡开，赫然是蜀山剑法。
然而紫色的妖力却陡然强盛，抗住了玄君的攻击，并将玄君困在妖力之内，牵引他落入安全处。余下的妖族压力顿减，向那些修士扑去。
叶城悦祭出数底牌，被紫色妖力一一化解，最终，紫色妖力凝聚的大掌攥紧了叶城悦的脖颈。
叶城悦紧握玉牌：“叶……劫……叛——”
紫色妖力一拧，就结束了叶城悦的生命。
“不——！！！”玄君大喊。
虚空中，出现柳湘的虚影。他挑起玄君的下巴：“阿劫……你就那么想离开我？竟然还分出分身，为修真界帮忙？”
玄君浑身被妖力束缚，动弹不得。他想逃离柳湘钳制他下颚的手，却挣脱不得，只能看向柳湘，苍灰色瞳孔里满是冷漠：“人妖殊途，本就如此。”
“殊途……殊途……殊途亦可同归。”
“哈哈……”玄君低哑笑起来，“是同归于尽吧？”
“你到底在坚持些什么？”柳湘蹙紧眉头，“我明明对你那么好。你想做什么，我不限制你的自由。只有一点，你在我的身边，你与我一起。”柳湘道。
“你只是在一厢情愿。你拆散我与决，你毁了李歌珍视的门派……可这些也只是你我私人恩怨罢了。”玄君道，“于公，你与李歌，你与我，永远不可能，因为你永远在我们的对立面，你是入侵这个天地的妖族。”
玄君言尽于此。
柳湘真对叶劫好，为何不退兵？不打扰这个世界？因为他是妖王，他要为妖民负责。上古大妖留下的躯壳越发不结实，妖界随时可能分崩离析，妖族们不想天天担惊受怕落入虚境。妖王必须要及时掠夺一个坚固的世界，而这个天地就是妖族数代人选中的对象。
“于公……于公……可你想守护的生灵，承你的情吗？”柳湘道，“我有愧于李歌，但不愧于现在的你。凌霄宗，是值得李歌保护的蜀山吗？叶府是吗？同样是想让你好，为何童决能带走你，我不能？就因为，我的种族？”
“你不能试着相信我吗？我统治这片天地……会比这片天地现在的样子，更好。”柳湘道。
玄君不说话。
“我给你一次看清他们的机会。”柳湘道，“其实……妖王宫里，是我的分身。我的本体，如今已至北沧派。”
他将一法宝放入玄君手心：“这玉佩里，藏有呼唤我的法印。你回去报信，若修真界相信你，你可以带他们到北沧派，我绝对应你召唤而出，一人面临他们的挑战。相反，若他们欺负你，你就用这法印召唤我，我绝对会出现在你身边，夺去他们的性命。”
柳湘引导着玄君握住那玉佩：“如此，人妖大战如何结束，何时结束，都取决于你。”
玄君垂下眼。
玄君回到了凌霄派，他刚露面，那些弟子就包围了他，让他束手就擒。
叶城悦死前虽然未说全，但意思很明白。叶劫是叛徒！
想来，换做玄君自己是长老，也不会再信任叶劫了。
玄君束手就擒，脖子上套上了锁灵环，浑身上下被捆仙绳束缚。
人们将玄君带到了大殿，押跪在地。
符峰长老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我有罪。我用三审镜审问你，自问相信你，你却背叛了修真界，我的徒儿，数十名凌霄宗和镜天派的精英弟子，都死了！！！”
“不是我……我没有背叛。”玄君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符峰长老怒喝。
“你是修真界的罪人！！”
玄君低声恳求道：“请长老再信劫一次。劫若真背叛修真界，又何必自投罗网？”
“我原本也觉得。可叶劫，偏偏……你敢自投罗网啊！！”长老道，“我们知道得太晚了。你……你早已与妖王结了道侣，成了妖族的妖君了。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会信任你。”
玄君苍灰色的瞳孔一颤。
“妖王柳湘本体，如今正在北沧派。劫已获得召唤法印，可使妖王本体现身。”玄君道。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焉知不是你与柳湘联手，要将我等聚于北沧，一网打尽？”
“叶劫此心绝不背叛修真界，劫愿发誓——”
“够了！”长老喝道，“与其发誓，不如用行动表明。”
“你不是自称有召唤法印吗？那就请妖君……亲手杀死他。”长老走近玄君身边，“不过在那之前，总得让你为之前的行为，付出代价。”
弟子们押着玄君来到广场，敲响警钟。众弟子都齐聚广场。
玄君上身的衣衫已被褪去，捆仙绳一圈圈紧紧勒入他的胸腹，麦色的肌肤被勒得涨红。他两条健臂被举过头束缚，吊在刑架上，双腿分开跪地，却因手臂的悬吊而法坐下。
长老在广场上宣读了叶劫的罪行。余下的弟子们群情激奋。
他们一个个排着队，要上来刺叶劫一剑。
“叛徒！！败类！！！还我叶师叔！！！”
首先上来的是符修弟子，他拿着剑直接捅进玄君左胸神仆印的位置，贯穿了他。
“唔！”
玄君嘴角流出血来。
“魔修性奴！妖族脔宠！你真是修真界的耻辱！”
那符修弟子大喝着拔出剑，顿时血液自玄君胸膛喷出。
剧痛之下，玄君眼前阵阵黑暗。
却是有医修上前，迅速治疗了玄君的伤势。
下一名弟子，用剑捅入玄君腹部：“败类！”
“贱人！”
“畜牲！”
“就是别人的一条狗！！！”
…………
有医修在旁，那些弟子丝毫不手软。玄君胸腹被捅出数个窟窿，即便有医修疗伤，勉强苟延残喘，也痛得阵阵昏迷，又生生痛醒。
可他全然没想过动用柳湘留给他的召唤印。
玄君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们必然是恨的，换做自己，自己也会仇恨。他们并不知道真相，并不知道真相……是柳湘故意让自己陷入这样的误会中，他不该迁怒别人。
可是……真的好痛……好痛……
决，决！！！
最后一名弟子捅完，便是长老了。
“剑峰弟子此番死伤颇多。我们信任你，你却背叛了我们……我不废你经脉，但我要去了你的先天剑骨，因为你不配做剑修。”
说着，符峰长老的剑刺入玄君右肋下，划开一道口子。他的右手伸入，捉住那截肋骨，左手摸到玄君右肋末端狠狠一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