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松了一口气,但又感觉有些扫兴,她把手上拿着的棒球棍扔在桌上,看起来如果此时在这里的人不是约翰,这位舞台上的瓦尔基里在现实中也准备要大展拳脚。
“——”
约翰吞了口水,眼神恐惧地看着莱拉。
“你难道没看新闻吗?”
“啊,嗯,我今晚都在收拾行李。”
莱拉有些奈地叹了一口气。
“在州内据说发现了连环杀人犯,虽然这种时候不应该出门,但是我的家门钥匙落在剧场了。”
莱拉今晚去参加了一场同学聚会,直到回到家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连环、杀人、犯——”
约翰光是说出这个词,声音就已经在颤抖了。
“唉……约翰,你好歹是一个男人,而且你还是我们四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人……算了,毕竟你是乔纳森·艾萨克,看来只好由我来保护你了。”
莱拉说着拿起棒球棍在半空中做出一个击球的动作。
“我高中时候可是棒球部的主力,每一个敢小瞧我的男生都见识过我的厉害。”
“莱拉,别在这里挥……很危险……”
但是莱拉的勇气明显鼓舞了约翰,他觉得自己的舌头不会再打结了。
“所以呢?这么晚了你打包行李干什么?”
莱拉知道约翰住在剧场的空房间里,因为约翰的经济状况……算不上乐观。他一边是剧团的后台工作人员,一边也是剧场的清洁工,正因如此他才能住在这里。莱拉对于约翰出现在这里并不觉得奇怪,她只是觉得约翰出现在这里的【时间】有点不合常理。
“我跟团长请假了,之前的年假一直还没有用。接下来的一周我打算回一趟老家。”
“……但你可以明天再收拾吧。”
“我查了一下只有今晚的大巴车有空,之后一周的票都已经售罄了。”
约翰说着,露出了丧气的表情,这确实是一件十分倒霉的事情。
“所以你是今天临时决定的?”
“这”让莱拉好奇了起来,她认识的乔纳森·艾萨克是一个没有主见,随波逐流的胆小鬼,她很难想象这个人会去临时赶晚上的巴士。
“……因为我今天突然听到了团长和威尔的谈话……”
“谈话?”
“……他们说我们要去纽约……”
约翰犹豫了好久,才十分小声地说了出来这个秘密,像是害怕这空荡的剧场里会有幽灵偷听一般。
“哇哦……这可真是……没想到……”
“怎么感觉莱拉你好像不是很兴奋?”
“我当然兴奋!……但是纽约,不觉得有点走的太快了吗?我们剧团——或许威尔已经准备好了,但我和杰克还有其他表演组的成员呢?我们真的准备好了吗?我不知道。”
莱拉的话语出乎意料地冷静,让约翰有些对她刮目相看。
“没想到莱拉你想的这么多,就像是威尔一样。”
“亲爱的约翰,请去掉‘没想到’这个前缀!……我虽然有时会显得有些许傲慢,但我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女人。”
莱拉说着,叹了口气。尽管她不想承认,非常不想,但事实就是她不觉得她们“现在的表演”能够登上纽约的大舞台,更别提在那个吃人的城市立足下去。
“纽约可不是什么天堂,那可是吃人的地狱。”
“莱拉你去过纽约吗?我还没去过呢……”
约翰说着低下了头。
“我的妈妈很想去纽约。”
“你可以带着她一起去……不过前提是你的母亲能在纽约找到一份工作,不然只凭你的收入是很难在‘那座城市’养活两个人的。”
但约翰这句话背后并不是在考虑去纽约生活,乔纳森·艾萨克的经历没有丰富到让他能想象大城市的好与坏。纽约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意象,象征着乡下男孩对于大城市的幻想。
“我的妈妈在监狱里。”
“……抱歉……我不知道……”
约翰的话出乎莱拉的意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些话对于约翰来说有多么伤人,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可避免的变得有些沉重。
“莱拉你没必要道歉……我有些话想找一个人说一说,你听完能不要笑我吗?”
约翰深吸了一口气。
“我其实不是英国人。”
“什么?但你的口音还有你的姓氏?”
“我的口音和姓氏是从妈妈那得来的,因为我父亲只会酗酒和赌博,所以我其实没见过他几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是他在和妈妈吵架,拿酒瓶砸在妈妈身上,每次他回来之后,妈妈都会歇斯底里的哭一整晚。”
“……”
“妈妈是英格兰人,为了父亲才到美国来的。但是我出生之后没多久,父亲的工厂就倒闭了。妈妈总是把‘他变了’挂在嘴边,但我不知道父亲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在我的记忆里,他始终都是一个混蛋(Jrk)。”
“活着的时候总是让妈妈伤心,死了之后,他的阴影也还缠绕着我们不放。”
那句话,莱拉记得是威尔今天剧本里的台词,但是约翰学了过来。虽然只能在后台远远地注视,但约翰也希望能像他的朋友,像那位王子大人一样,论是在舞台上,还是在舞台下,说出的话语都如同诗歌一般动听。
“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本来就糟糕透顶的家,在那天之后彻底毁了……父亲死了,是妈妈干的。律师说是妈妈正当防卫,但是谁知道呢,可能妈妈早就想这么做了也说不定。”
约翰说的十分轻松,但是莱拉知道,家对于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她很幸运,她有着爱她的父母,但是她也知道,她的朋友中很多人没有这么幸运。
“我现在只能在内华达州监狱里见妈妈,每一次见她,她都很憔悴,但她总是跟我说,一切都会变好的(itbfin)……可我从没相信过她。”
“她以前跟我说,她当初跟着父亲来美国的时候,以为父亲会带她去纽约。但是结果并不是的,妈妈一次都没有去过纽约,她的人生就这么毁在了一个没人在意的乡下小镇。”
“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我也会和妈妈一样,我的人生会在一个没人在意的地方烂掉,甚至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约翰的声音有些颤抖,莱拉能听得出来,他很害怕。但是谁又不害怕呢,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人生有意义,希望活着的时候能留下些什么,她也不例外。
“但是……我来到了这里,我认识了你们。看着大家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时候,我真的很满足,因为我可以自豪的跟别人说,瞧,那也有我的一份力。”
“所以这一次,我真的觉得一切都好起来了。我可以实现妈妈的梦想,可以和大家一起去更大的舞台。这都是因为,我遇到了艾伦剧团……遇到了大家……呜呜呜。”
约翰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这么开心的事情也哭,你可真是一个爱哭鬼。”
莱拉虽然这么说着,却是奈地笑着,递给了约翰自己的手帕。
“我有点想回一趟老家,去见一下妈妈了。”
“去跟她说纽约的事情?”
“嗯,跟她说纽约的事。”
约翰的眼中充满了希望,莱拉甚至觉得那是在闪闪发光。她本以为乔纳森·艾萨克只是一个普通的胆小鬼,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你要搭的大巴在哪里出发?”
“莱拉?”
“这么晚了,你难道打算搭公交车去吗?今晚没什么车,我本来就打算开车兜一会风,正好送你了。”
听到莱拉的话语,约翰感动地又要哭出来了。
“莱拉!呜呜呜……”
“别哭了,我们赶紧走吧。”
“嗯……”
在莱拉的车后座上,约翰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王冠,约翰不敢把它塞进行李箱里,生怕它被折歪了,于是从剧场出来之后就一直拿在手上。
“那是威尔的?”
莱拉调整好驾驶座,通过后视镜看着约翰问道。
“是的。我打算把这个拿给妈妈看,告诉她我在这边交了一个‘王子’朋友。”
“亲爱的约翰,你知道自己现在坐在谁车上吗?”
“啊!——啊……我当然也会和她介绍我们剧团的‘公主’——莱拉·怀特女士。”
“这还差不多……坐稳了,我的车可是很快的。”
莱拉猛地一踩油门,一辆精致的红色小跑车就在圣地亚哥的夜里极速奔驰起来,那是让约翰都吓到结巴的速度。
可两人不会知道,在剧场旁边的小巷里,一个用兜帽遮住面孔的男人悄悄从阴影中走出,正用奇怪的眼神从后方遥望着她们。那个男人的视野中一切都没有颜色,唯有在莱拉的后座上能看见一个白色的光点。
“到了,看起来还有半小时大巴才到呢。”
“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好了,快下车!你行李那么多,我来帮你拿一些,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在莱拉强势的命令声中,约翰被迫从应激状态中走了出来,他打开后备箱,和莱拉一起把满满的行李拿出来。就在这时,她们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
那是一个戴着兜帽的人,从体型来看是一个男人。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约翰率先注意到了这个男人,他以为是街边的流浪汉,好心地走上前去询问。但那个男人的视线却没有放在约翰身上,而是紧紧盯着他手上的那顶王冠。
“……该死(anit),不是【记录者】,白跑了一趟。”
那个男人语气非常粗暴,而且很不耐烦。
“算了,跑了一路也饿了……该来吃晚餐了。”
男人摸了摸肚子,笑着看向约翰,直到这时他抬起头来,停车场的灯光才穿过阴影,照在了他兜帽下的面孔上,这个男人的大半张脸被烧伤的痕迹覆盖,就像是没有皮只有肉一样。
“约翰!快回来!”
莱拉急忙把约翰从那个男人身前拉开,她认得这张脸,就在今晚派对上的新闻里出现过!
男人的右手伸向口袋,莱拉下意识地以为这个男人要掏出电击枪或是小刀之类的武器,视线不自觉地移向那里——但等待莱拉的却是一阵耀眼的闪光,让她一下子睁不开眼。
与此同时,男人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匕首,一个箭步冲向莱拉。男人十分熟练,他利用人们下意识以为右手是惯用手的思维,引导莱拉看向放着闪光灯的口袋,然后再用他惯用的左手出其不意。
对于没什么经验的平民,这一招十分管用,而且还可以立刻判断出谁的威胁更大。相比起那个吓得动不了的胖子,这个女人要稍微麻烦一点。这么想着,男人毫不犹豫的持刀刺向莱拉。
“莱拉——!!!”
但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想到,那个胆小鬼竟然会冲了出来,挡在莱拉的面前。尖锐的匕首穿过约翰的右胸,插入他的肺部,献血瞬间染红了约翰的衣服。那一刀甚至夺走了约翰的惨叫,他的气息已经不够他出声了。
“约翰!!!不——!!!”
莱拉看着倒在地上的约翰,震惊而悲痛的尖叫着。但下一刻,那个男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背后,男人瘦削的手臂勒住了莱拉的脖子,可即使如此,残酷的性别差异依旧摆在莱拉的眼前,她法挣脱,只能看着倒在地上的约翰血流不止,视野渐渐模糊。
“约……翰……”
男人松开了手臂,因缺氧而窒息昏迷的莱拉失去了支点,就像是洋娃娃一般倒在地上。男人没有杀死莱拉,因为死掉的话,【存在的质量】就不够吃了。
“啧啧啧,一次吃太饱也不好,那么该吃哪一个呢?这个女的量更大,这个胖子……哦?”
男人的视野中,莱拉和约翰就像是两块颜色略微不同的光球,莱拉的光球明显要比约翰大得多,但是约翰的颜色却引起了男人的注意。
“……是我的【同类】啊,都是被恶心的混蛋(fkingjrk)从胯下操出来的可怜虫。嘶溜——那就决定是你了,和我一样的味道我可最喜欢了。”
男人舔了舔舌头,有些费力的拖动着约翰,走进了一扇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光彩诡异的【门】。
……“女士”……“女士!”……“女士!!”
“哈——!”
莱拉猛地从昏迷中惊醒,她惊恐地看向四周,但是她一下子【不记得】她在害怕什么,只有心中的余悸还残留着。在她的身旁,大巴司机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女士,您不要紧吧?”
司机一来到这里,就看到一位女士昏倒在红色的小跑车边。他呼唤了很久,正打算呼叫救护车,但就在这时,他面前的女士突然从休克中苏醒了。
“……这里是?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我可没有答案,我刚到就发现您倒在这里,不过看起来您身体没有障碍。”
莱拉的面色看起来很正常,全身上下也不像是有外伤,就连莱拉自己此时都是困惑比。突然,她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那个王冠。
“这是……威廉演戏的时候戴的王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莱拉隐隐感觉这个王冠有点太干净了,让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对。但是哪里不太对,她却说不出来,她总觉得这个王冠上好像应该有些什么……血迹之类的?
——“怎么可能,我在想什么。”
莱拉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总之您没事就好,您是要搭乘本辆巴士的乘客吗?”
莱拉望了一眼那辆大巴,大巴的侧面用白色的大字写着从加利福尼亚州到内华达州(frCaifrniatNvaa)。
“不……我没有打算去内华达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是吗,我看见您的车后备箱打开,还以为您是乘客,不过确实没有看见您的行李。”
巴士司机说着指向莱拉的跑车后备箱,大开的后车门里却是空空如也,让莱拉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我就不打扰您了,我们的大巴马上要发车了。”
“嗯……谢谢你叫醒我……”
“不客气(y’r)。”
大巴司机对莱拉点了点头,随后在夜晚的冷风中小跑着上了车。没过多久,大巴的马达嗡嗡作响,这辆通往内华达州的大巴缓缓驶出了郊区的停车场。
而莱拉则是还有一些混乱,她站在车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或者是重要的人,但是她论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明明应该是去剧场拿钥匙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可或许只有月亮才能回答莱拉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