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笨重的东西,即使他们想一并带走,估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敌人在走之前已经将这些器械的部分零件进行拆毁,但杨忠禄大体看了下,只要找到一批匠人,修复这些“神器”完全就不再话下。而靠贩卖农具和水利设施才发达起来的襄阳城向来就不缺这种匠人。
他也带领部队一起去看了那夜突袭时被敌人反伤的陷阱。原来,“豪猪鐏”是一种连排的弹射机械。在被自家骑兵触发以后,事先批量装填好的三尺木刺,成批成批的铺射出来,像极了他们的守城弩机。而那个“地刺猬”则是将两米长的木刺压在弹射装置上,机关一发动,瞬间全都直立起来,伤敌人于形。
杨忠禄看着这些巧夺天工的神器,内心既在庆幸敌军将领死得真及时,否则襄阳城必破疑。其实也在暗暗思考,让一个匠人去当一军统帅,估计在这遵循儒道礼序的天朝圣地永远都不可能发生。虽然杜绝了荒诞,但也失去产生奇效的可能性。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说到苗军,在撤退的路上其实也并不好过。议事营帐内几乎夜夜传来争吵声。先是在争吵哪支部队来断后,之后又变成了帐篷、兵器等物资的分配问题,再后来变成了粮草的发放和争抢问题上,各种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哪是行军问题的争执,明摆着是对指挥权的抢夺。
是的,指挥权,这全军最大的利益点!在谢五常死后,按道理应该由中军将军来接任指挥,哪知这个中军将军正好是王朗。王朗以下,唯一还能震慑全军的将军就是偏将李义山了。真是天公不作美,在那一夜,两位众望所归的继任者全都死掉了。
还有谁能让全军信服呢?
把守元帅营帐的王老头算不算?
虽然在节波谷中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老人家尊敬有加,因为他是大将军最信赖的人。虽然在那夜偷袭中,慌乱之下大家都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指挥。可是,当理性重新站稳大脑后,自私和高傲也会随之而来。想他们这些军功累累的大将怎会委身屈居于一个老兵底下,那不就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不出所料,老兵第一个被众将排除在外。甚至以高阶秘议为由拒绝他再来参加以后的任何会议。
那还能推选谁呢?任何一个有资格当选的人都有他“当仁不让”的理由。可这些宣称“义薄云天”的人又恰好没有足够的能力让其他所有人都完全信服。其中呼声最高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叫唐卫革,前段时间刚抢走了王朗和李义山的部队,手下兵力最多。另一个叫赵树台,为人素来谦和,所以底下支持者也最多。一开始的“群魔乱舞”慢慢发展成两方阵营的互不相让,斗至激烈处甚至在某天夜里衍变成了两支部队的流血内战。所幸双方还都有所克制,因为大家的目的还是统一的,那就是回家。
这支混乱的部队其实已经没了战斗力,从上到下全都心怀鬼。,精力可以用在吵架、争抢、或者相互算计上,就是没人把它用在备战上面。
所以在第五天,当他们碰到从长沙赶来支援襄阳的援军时,双方的战争简直就是一边倒。苗军死伤惨重不说,还把最重要的粮草物资让敌人截获了一大半,情况变得雪上加霜。这支苗军一边在朝桂林方向转移,一边在为仅有的物资而吵吵嚷嚷。
就在第七天夜里。王老头破天荒地被邀请参加了那场“高层会议”,却在会议中亲眼目睹了赵树台公然拜服于唐卫革膝下。之后两人一齐宣称要重新打回襄阳去。反对者其实也占了一大半,但是这两位曾经争锋相对的敌人却表现得异常坚决。不仅如此,他们甚至非常贴心地愿意把为数不多粮草全部留给愿意继续往前走的弟兄们,只给他们留下三天的就够了。三天,三天能干什么?连襄阳的门边都踏不到!所有人其实都知道了他们的真实意图。可是已经没有人再能管得了或者劝得住了。
第二天的早上,当决意继续向南走的士兵们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欢奔北上的那群同乡,心里可以说是五味杂陈。因为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昨夜所做的决定到底对还是不对。
留下来的还有八千普通士兵,两千盾甲兵和两千黑雷弩。这仅剩的一万两千人可以算是这路苗军最后的生命了。
聊以慰藉的是,王老头终于掌权了,成为这一万两千人最后的“引路人”。
部队又往下走了三天。在第三天傍晚,轻侯快马来报说,后方有近三万敌军正朝这边赶来,行进速度很快。王老头当即下令在此处安放仅剩的一个“豪猪鐏”,并且命令两千盾甲兵断后,掩护剩余部队撤离。可还没走多久,探子又报,西南方向又发现了一万敌军,鬼鬼祟祟,悄影而至。
果真是遇到了最难的情况,全军误入了敌人的围剿圈。而当下最关键的是尽量多地保住有生力量。所以中军统帅王老头在移交了权力后亲自留下两千苗兵来压阵。这两千苗兵是报着必死的决心留下来的,他们也做足准备去面对敌人那凶残的嘴脸。可是另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挂着那张吃人面孔迎面攻将过来的居然是唐卫革和赵树台的部队。盾甲兵像屠夫一样在前面疯狂地砍着自己曾经的同乡,后方的弩兵早已发射出去了那联排的黑雷弩箭。仰望着头顶密密麻麻的火箭,从外部轮廓中,王老头似乎看见了某个人的身影。“少爷,大夫说你的身体不宜多饮酒,以后就尽量不要再喝了。”“少爷,老奴日后不在了,那些中药要记得找个贴心人来替你熬。”“少爷,明年清明节还是抽空回去给老爷上柱香吧!”“少爷,出来日久,老奴想你了……”
逃亡了整整一夜,剩余的那六千苗兵和两千黑雷弩乏困比。他们藏在了一处山谷中,想休息到夜里再继续赶路。哪知山谷出口处喊杀震天,杨忠禄亲自率领襄阳骑兵不远千里追击而来。当黑雷弩方阵正准备上弦迎敌之时,一声轰隆巨响似曾相识。在场所有人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望向天际,看着那颗巨大火球划破天际,犹如天边飞起一条火龙,张开巨口,吞噬而来……满天火光,血肉飞溅……
当为数不多的人站起身来准备与骑兵继续战斗之时,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木型巨物缓慢而至,将那滚滚烈焰喷射出来,全部烧在了他们身上。不得好死!被自己曾经的武器杀得不得好死……讽刺?命运?报应?还是苦难!
这场战斗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襄阳军在战后分数股来清理战场。而主帅杨忠禄却一个人骑马站在山谷边偷偷地流着泪。他将手中那张纸条高举头顶,仿佛敬酒般对着圆日,轻轻拋向空中。看着纸条随风舞动,他泪眼朦胧:“孟逵,我们赢了。虽然很不容易,但我们赢了!”
纸条在风中一直卖力地转动着。也只有清风才知道上面到底写得是什么:“汾南仙人温不胜亲示将军:剑仙一怒,神魔惧退,何况乡野匹夫尔?魔教匪徒,德行皆鄙,定遭天谴。吾等依天道,顺天规,行天罚,已将敌军元首谢五常斩在帐下。其头颅现挂于襄阳城前,震慑三军。望将军不忘仙人功劳,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