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情景与先前全然不同,阴冷晦暗,没有生机,怪藤攀着枯树,伴随着处不在的怪异和恐惧,他隐约感受到寸草不生的崖洞里摊躺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具死尸。
离得很远,他却能清晰地看到那青白面孔,还有嘴角沾着凝固的暗血,视角另一边,那尸体忽然睁开了双眼。
他忽然意识到,是那个非法入室的少女。
那尸体像还了魂,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张着嘴,说着爱和抱歉。
他大受惊惧,想要逃跑却挪不动步伐,只能够声尖叫着闭上眼,再睁眼时,那个少女却变成了他的母亲的侧影,正是震撼惊异之间,雾霾来了又去,仔细一看那哪里是母亲,分明是自己,在70年代腐烂灰败的廉租房里已然死去,衣不蔽体,血脓横流。
“救命。”那个死不瞑目的自己说,“家恒。救命。”
丑陋,不堪,令人窒息。
裹着腥臭的寒风袭来,他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没有母亲,没有沈家恒,他只身陷在黑白恐怖片一样的镜头里沉浮,鬼魅般的求救声始终如影随形,他绝望的惨叫被黑暗吞噬殆尽。
“小舒,小舒,醒醒。”
呼唤声中,林舒从噩梦里转醒,浑身仿若置于冰窖却流着满背黏腻的汗。
他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四肢瘫软,惊魂不定。
“醒了?”
低沉温厚的嗓音,是沈家恒。
林舒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苏醒室里灯光明亮,梦里遥不可及的人近在身边,他呆呆地看着沈家恒,恍若隔世。
他想起身,却又不能,沈家恒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不着急,再缓缓。”
麻药的效果随着代谢而消失,四肢的木讷的感觉减弱,林舒慢慢恢复了行动力。
他很力的弯了弯嘴角,顺从着沈家恒,取报告,配完药然后回家。
整个过程他都处于游离的状态,沈家恒说着什么,音末,他都回应,嗯,好,知道。
夜雨已停,但冬天的夜总是黑漆漆的,车窗外微弱的一弯新月泛着白森森的光。
车熄火了他才开始担心面对房子里那一地的狼藉,和阴霾,但沈家恒仿若心有灵犀似的,并没有带他回商品房而是去了他师兄出借的别墅。
庭院绿化带的三角梅和四季海棠正开的热烈,别墅的灯光通明,门一推开,金毛从它那蘑菇小房子里探出脑门,然后摇着尾巴迎了上来,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林舒的指尖。
一屋子温暖。
林舒却突然想哭,逃也似的以洗澡为借口躲进了洗手间。
浴缸的水簌簌流着,他转而定定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摈弃着胡思乱想,给自己洗脑,他还行,可以撑过去,这都不算什么。
敲门声传来,林舒回神。
沈家恒问他夜宵可以不可以喝点粥。
林舒一边褪着衣物一边说好的,都行。
沈家恒在门外驻足了会儿,又不放心他,便推门进来。
因为怕林舒发生意外,他们洗手间习惯了约定,从不锁门。
林舒搭着浴巾坐进浴缸,却见沈家恒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沉。
他下意识地也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果然,自己身上起了疹子,腹背,颈部发了很多,他抬起手,发现原来疹子已经蔓延至手掌,连指缝之间都凹凸不平的肿着。一眼望去颇为渗人。
沈家恒没埋怨什么,林舒就急着开口辩解,只是过敏,常有的,可能是麻药过敏。
“不难受,我都没发现,没有挠也没有抓。”他甚至带着笑跟沈家恒展示自己的胳膊,故作轻松地说,“不然一抓一大片。”
“是荨麻疹。”沈家恒自他身边蹲下来检查,“吃点过敏药就好。”
“哎,是的。”林舒调侃自己,声音又轻又缓,“每年都发作几回,有时候兜了柳絮就发,抵抗力差,习惯了......”
沈家恒抬眼看着他,隔着雾气,林舒在他眼里看到了不忍心,两人对视,安静了两秒。
噩梦的碎片还残留在他的脑海里。
水温很暖,他忽然觉得很冷,难受的自责从肺腑深处迸发而来,随之而来的深深的自我厌弃的感觉一下不可收拾,他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发抖,连手指都轻轻颤抖起来。
“你看我,就是,就是这样。”
一个恶毒的想法不可控制地浮上心头,他就是病了,烂了,真该死了才好。
他疯狂压抑,那个声音却几次三番地提醒他。
为何非要自私的拖着沈家恒救自己?
林舒顿了顿叹了口气,笑着,眼泪堵在眼眶,没有流下来,说,“就是这样的麻烦,你,你......”他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沈家恒对他的突然失态并未表现出意外,脸上带着习惯性的笑,反而鼓励般地问,“然后呢?我怎么呢?”
林舒咬着嘴唇,想笑又笑不出,他借着机会撒开手,别开视线,“你还拉着我,图什么呢?”
“嗯。”沈家恒一边回答,一边从水下接起浴巾为林舒擦着身体,继续循循善诱道,“还有呢?”
他这种心平气和的态度愈发令人发狂,林舒在这波澜不惊中忽然得了勇气,握着拳头,“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恶心,但凡你还有点聪明,找个谁,成家立业也都好过跟我这种被玩烂的人在一起浪费时间。”“沈家恒。”他咬了咬牙,回头看着沈家恒,还是说出了口,“要不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试试吧。”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连续的话,句句带着刀子,扎着心。
可沈家恒全他期待的反应,冷静地不露一丝蹊跷,他手下的动作未停,抚过林舒嶙峋的蝴蝶骨,深陷的锁骨,和削薄的胸膛。
一寸寸,格外细致,轻柔而小心翼翼,直到林舒受不了这种凌迟制止住了他的手。
沈家恒才抬起头来凝视着林舒,对他的发言不决绝也不接受,只是平淡地说,“你肯定是累着了,我叫了点玉米粥,吃完就休息。”
拳头挥出去却进了棉花,林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快被蒸汽熏晕了,他眼睛盯着沈家恒,声音比之前明显弱了一分,却又难得的执着,“沈家恒,你听不懂么,我说我现在这样拖着你,赖着你,这不是什么好事情,我们不如分开吧。”
沈家恒跪在地上微微仰视着林舒,眼神里即不愤怒也不伤心怜悯,古水波似的,说,“不行。”
林舒还想说什么,沈家恒突然侵了过去,紧紧扣住林舒的脖颈,哗啦一声,水波四溢,将林舒整个人猛地拉向自己,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往日里的沈家恒极少这么冲,他总是温柔而和缓的,处处护着林舒。
然而此刻他却桎梏着病中脆弱的林舒,吻得很凶,好不怜惜地吮破了对方的唇,不顾怀里人的挣扎,撬开了紧闭的齿关,搅动对方闪避的舌,如同撒瘾一般,毫章法地咬着林舒的唇舌,攻占柔软的口腔,似乎要耗尽彼此所有的氧气,甘甜的血腥味充满口腔,但他却未曾停下来。
仿佛要溺死对方才罢休。
终于在窒息的边缘沈家恒放开了他。
林舒阖着眼睛,后仰着头大口喘息,耳边一阵几近缺氧带来的嗡鸣声中,他听见沈家恒重复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