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在我的屋子在最西边,按照昭圣的规矩,我本应住在萧承憬的毓清宫的,但这位太子行事乖张,人前也不愿做做样子,我便也跟着讨了个好处,直接连住也是单独的寝宫——毓灵宫。
远远的便看见一座宫殿巍然耸立,毓灵宫三个大字规整中带着一丝豪迈,端坐在最上头的门匾上,一支桃花将开未开,从宫墙里探出头来,斜倚在门一旁的红柱上。此时距离所谓的吉时已经过去一两个时辰了,日头西斜,洒落在毓灵宫的朱瓦红墙上,竟是别有一番韵味。
这里距离储宫远,离太子的寝宫更是东西相隔,真是连着这两个月以来唯一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了。
那公公送我至此后就离开了,等他们走远,我掀掉头上的盖头扔个柳儿,她一手接了一手上前开门,却是被人抢先了一步,正是新分来的奴才和婢女。
那三人见我望向他们,齐齐跪下道:
“奴才福玉!”
“奴婢玉珠!”
“奴婢玉容!”
三人挨个介绍过自己后,行了一个跪拜大礼,齐声道:“给太子妃请安!”
如今夷州贵族看我如弃妇,府里下人也对我指指点点,没想到还有如此好颜色的三人,我有些惊讶,温声道:“起身吧。”
“是!”那三人又齐齐道。
一行五人走进宫内,果然最靠门边就有一棵开得正繁盛的桃树,再往里一看,庭院开阔,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主殿的门关着,那个叫玉容的婢女动作敏捷地跑上前去打开,一股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屋子不算大,厅堂与卧房只有一面屏风相隔。但对于目前的我来说,这已经足够好了。
我回头看过来,那三人不知何时又齐齐跪倒在我身后,我奈,又心知皇城重礼数,比不得北州,怕是短期内改不了了。便转移话题,问道:“这里是你们打扫的吗?”
玉容第一个回答:“回太子妃,是我们打扫的。”
“做的好,赏!”
柳儿立马从袖子里掏出几粒碎银,一人分发了三两粒。那三人又齐齐叩拜:“谢太子妃!”
“免礼,”我连忙将他们扶了起来,道:“今后没有外人时,你们三人见了我不必跪拜,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了。”
果然他们都纷纷露出了惶恐之色,正欲再拜,我打断道:“你们今天在前殿应该看到了,我只是个不受宠的太子妃,跟着我今后恐怕是要吃很多苦头的,若你们此刻想离去尽管走就是了,我不会阻拦,但若是选择留下,主子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明白了吗?”
我这番话不过是客套之词,能在东宫内调兵遣将的除了那位太子爷还有谁?就算我让他们走他们也断然不会走的。
果然那三人道:“明白!”
我接着说:“你们的主子是我,那你们就得按我北州的规矩来,首先是第一点,没有外人在不可跪拜,记住了吗?”
果然还是玉容经验最老道,犹豫了一会儿后第一个站了起来,行了个欠身礼:“记住了,主子。”
她一起身,另外两人也没有再跪的道理,玉珠年龄最小,怯生生地笑道:“太子妃娘娘,您对我们真好。”
我见他们终于不再跪着答话了,心里又舒畅了几分,这些年在北州待惯了,家里的下人个个没大没小,柳儿更是和我姐妹相称,这三人一口一个太子妃,叫得我头都大了。
我招手叫柳儿过来,介绍道:“这是我的陪嫁丫鬟柳儿,初来乍到,有不懂的还请你们指教。”
柳儿也向他们行了一礼,很快四人就熟悉了起来,铺床的铺床,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倒也其乐融融。
我坐在前厅看着他们忙活,右手手肘放在桌子上,手掌拖着脸颊,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萧诵,不知他在北州过的怎么样了?
片刻后,我甩了甩头,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甩了出去,也进屋子里帮忙收拾起了行李。我从北州带来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几套常穿的衣服和一个通体漆黑的檀木首饰盒,里面装着些简单的首饰。
看见那个首饰盒,我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想起来一件事。我找了一会,终于在几件衣服的夹层里找到了首饰盒的钥匙,三两下打开,看见最上面放着的东西时,我目光一凝,忍不住蹙起了眉。
——那是一枚玉佩,通体莹白,雕刻着精巧细致的花纹,下面缀着浅碧色的穗子,安静地躺在盒子里。
·
我及笄那天,随着赐婚的圣旨一道而来的,便是这枚玉佩了。
据教习嬷嬷说,这是萧承憬弱冠那年,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命夷州手艺最好的能工巧匠,耗时半年多才打造出来的生辰礼。
玉佩共有两块,合在一起时是一轮满月的形状,通体莹白,放在暗处还会发出皎月般的银辉,其上雕刻着线条优美、精雕细刻的白牡丹,寓意花好月圆、琴瑟和鸣。
分开时则更为巧妙,正正好在牡丹梗处一分为二,乍看两块玉佩一模一样,状似月牙,细细对比之后就会发现,每一处细节都不尽相同,绝非凡品。
想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昭圣就萧承憬这一根独苗,虽然如今天下一统,但时至弱冠还未娶妻生子,这成何体统?
众位大臣拿着朝廷的俸禄,事也得找点事上奏一下,怕是大半都是催促太子成婚的折子吧。然而萧承憬对此充耳不闻,实在没办法了,皇帝陛下只能下旨赐婚,这另外半块玉佩便来到了我手上。
可是,今日在储宫大殿外,众人不是说太子与丞相之女沈烟竹郎才女貌吗?若没有围猎那日的东窗事发,这二人应当是十分门当户对的才对,为何萧承憬不主动求取沈烟竹?
想必其中必有隐情,只是外人不清楚而已。
话说回来,这玉佩是皇帝送给萧承憬的生辰礼,又为何会出现在那日那个黑衣人身上,当时虽然客栈内烛火很暗,但这玉佩价值连城、当世仅有,在暗处还有隐隐亮光,看的可能性不大,想要复刻更是不可能,赝品细节处的处理必然满是破绽,而那人身上的那块却没有。
如果民间流传的版本是真的,是沈垣劫走了沈烟竹,那么沈烟竹去了哪?这个沈垣身上又怎么会有太子的生辰礼?
脑子里很多思绪缠缠绕绕,一晚上睡得也不踏实,第二天我醒得很早,一出房门便被寒冷的风吹得瑟缩了一下。
而让我没想到的是,那分来的婢女玉容竟然早就起来了,一人提着两大桶水,正气喘吁吁地往厨房送去,我喊住她:“玉容?这是在做什么?”
“见过太子妃。”玉容忙放下水桶,冲我行了一礼:“我见厨房没水了,就去毓清宫那边打了两桶。”
那桶不算小,普通人拎一桶已经是极限了,她竟然一人拎了两桶!
我不解道:“宫里不是有专门送水的公公吗?你一个人?福玉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去?”
“原是有送水的公公的,”玉容回道:“可他今儿个说自己生病了送不了了,劳驾我们帮他送一下,福玉和玉珠就是给他扣下帮忙送水去了。”
有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