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享过一丝父爱,而如今,却要因为陆云亭犯的,被卖到她最厌恶的地方来。
凭什么?
若要叫她像楼中姑娘一般接连不断地服侍客人,她宁愿现在就自刎。
陆书泠捏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料,心头思绪万千。
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如今只有她自己了。
她要靠自己逃出去。
可眼下自己连走路都没力气了,这样贸然逃跑定然会失败,还是先治病再说。
柳妈妈方才说让自己好好学规矩,三日后才要见她。
这么说至少自己三日内算是安全的,她可以慢慢计划逃走的事。
第二日,喝完药后,她觉得身子轻盈了些,本想着能多休息会,但天亮没多久,一个丫鬟便带着一位穿着暴露的娘子上门了。
陆书泠拢着薄被坐在床上,人还在发懵,便见那人笑道:“小姑娘,这三日便由我来教你吧。”
“教什么?”陆书泠问。
那女子轻笑两声,朝她扔了一本书,“看了你就知道了。”
陆书泠顺势拿起,只一眼便叫她吓得醒了神。
她、她在家中就算不受重视,但也是同几位姐妹上过学的,学的是诗词歌赋、四书五经、哪里见过这般、这般不堪的书!
陆书泠瞬间脸颊爆红,一双眼眨了眨,不自然地扭过头去。
“啧啧啧,真是个尤物,若我将你教好了,哪日你被谁买去,也算我的功德了。”那娘子咯咯笑了起来,“你往后叫我绰姐姐便好。”
……
三日之后,夜幕沉沉如水,扬州街上灯火通明、人潮涌动,但依旧抵挡不住那股子寒凉。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齐颂下了马车,仰头望向广云楼,又顺势看向天幕。
夜色深沉,天上没有云彩,只依稀挂着几颗疏星。
他抬步往前走,半路被一旁的莺燕之声吸引,他皱眉,“这广云楼边上,居然是座花楼?”
玄参也望了望那处,一张俊俏的脸瞬间染上一抹不自然,但又想起郎君最不喜的便是这种地方,故而加快了脚步带着齐颂进了广云楼。
齐颂的外祖从前乃是太子太傅,前年乞骸骨回了扬州故宅颐养天年,齐颂恰好因公到此,免不得拜见一二。
今日约他来广云楼的是乃是表弟赵启,赵启前年也随祖父来了扬州,齐颂幼时在京城太傅府长大,与他也算手足。
一进门,便见热热闹闹一屋子人中跑出一个小厮,询问过后带着两人走进一处雅间,赵启已经在里头等他了。
“阿兄,何故来得这么迟?”
“被陆云亭的事耽搁了一会。”齐颂说着,在一旁落座。
“那刺史蔫坏蔫坏的,此番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如今要被斩首,全家抵罪,也算是他的报应了。”
“是。”齐颂说着,脑中却忽忆起前几日那张含泪的柔嫩面孔。
青涩、稚气,就像初春湖堤上新冒芽的春草。
可惜,如今已是寒冬,那点子嫩草怎会留存世间。
思及此,他饮茶的手稍顿。
一旁的赵启性子跳脱,此时已将话头绕到别处,“年初圣人便说过要去行宫过年,怎得如今都十月了,宫里却半点动静都?”
“沂州旱灾、蝗灾不断,圣人为此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去怡山?在想什么?”
“其实我是想……圣人去怡山,那定会带上你家那位贵主,她不在,我来年可要去你府上住了,实在不想回府见我爹。”
“荒唐,你如此顽劣,舅父对你苛责些,也是应当。”
“不就是养了个别宅妇吗?我离京之前便已经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将人打发走了,父亲那时将我打得三日都下不了床,他还要如何?这事还能不能过去了?”赵启一脸憋屈,又连饮了三杯酒。
“尚未考取功名,成家立业,不发愤苦学,却日日流连花楼,甚至还在外头弄了个别宅妇,不仅对父母不敬,对未来妻子更是莫大的侮辱,实非君子所为也。”
齐颂摇了摇头,罕见地说教了这许多。
赵启望着他那张冷洌清寒的脸,努了努嘴,好半晌才补上一句,“我可比不上阿兄你。”
……
一旁的云漪馆中,陆书泠被仔细梳洗打扮一番后,带去了柳妈妈的屋中。
那位教导她的绰娘替她梳了个楼里常见的发髻,饰以羊脂色茉莉小簪,再缀上两只垂珠却月钗,虽然简单,但因着陆书泠生得着实出众,更添了一股清丽风姿。
她今儿个被换上了一身天青色银纹蝉丝广陵纱衣,下着同色曳地罗裙,虽金绣绉,绰约多姿,但就算是在夏日,这身衣裳也着实太过清凉,是她从前从未见过的大胆样式。
经过一旁的房间时,她透过门扉缝隙,看见之前那个得了花柳病的女人被一卷草席盖上,里头有几个护卫正朝外张望,应是等她走了就要抬出去。
陆书泠眼中一震,脚步稍慢,掩下眼底的情绪,这才继续随着丫鬟往前走。
从后院到前头的路上自是要经过前厅,见她走来,厅中不少人都将目光停在陆书泠身上。
那目光或惊艳、或审视,叫陆书泠直觉恶心。
到了柳妈妈处,那柳妈妈见她长眉弱肩,肌肤胜雪,一双杏眼如星子流转,仿佛有限灵韵。
那稍显稚气的脸也在这样的打扮下也显得花色流荡,更添美艳。
柳妈妈满意道:“不,果然是风姿动人,绰娘这几日叫你的东西,都学会了吗?”
陆书泠心头一震,忙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