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翎抿了下唇，慢慢放开她，脸上浮现出些许为难的神色，她摇摇头，奈道：“我也不知。”
温若闻言，心中预想愈发成真，她念着若是前世，扶翎根本没有以后，那镜中人也正常，可为何今世仍是如此？
还有那个姑娘，她在记忆里翻寻，依稀记得是某位峰主的女儿，却对两人这娃娃亲一事毫印象，她方才甚至忍不住想追问扶翎：娃娃亲是什么意思？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那我呢？
却也是生生忍住了，她惊觉两人此刻的关系不过也是师姐妹而已，倘若她将这逼问言出于口，又能是什么立场？
虽然这几天下来，扶翎对她的好她能一一感知，冷静下来后问问她未尝不可。
但方才，她差点就失态了，看着两人靠近一处，叶姑娘娇妍的姿态与扶翎像是习以为常的相处，心里便漫上密密匝匝的难受。
两人一时言，不久，温若想起扶翎方才的问话，还是一样的回答：“我不知道，我...我看不清镜中人的长相。”
“什么？”扶翎闻言，虽早先于心里做了准备，此刻听这答案，虽不至于板上钉钉将她排除了，却仍模棱两可的话，心却仍是一种难言的窒息感。
她怔然在那，看着扶翎，两人都未明说，心里的担忧却在此刻重合了，于是温若试探着问道：“师姐，你也会有害怕之事吗？”
因她怕极了，她怕师姐这一世到最后仍是死了，只有死人才没有任何结果，茫然一片。
那是最坏的情况，最差的结局，是温若想也不敢去想的结果。
像是心底的恐惧从未消失，只是被暂时掩埋，时机一到便自动显露疑。一时前世的难过汹涌至心口，看着扶翎的陨落而能为力的自己，胸中密密麻麻的疼。
温若心中难过，想着师姐最后升仙也好，是凡人也罢，她只想师姐能好好活着，便比什么都好。
如此她便能安慰自己，前路虽不可见，好歹自己所作的一场努力，终究不至一场空。
这般想着，却忽然有什么冲破空茫的一片，如一束光照亮了她的脑海。
于是温若抬起头，看向在一旁喃喃低语的扶翎，听她说着：
“为什么...为什么...”
“师姐?你怎么了?”
扶翎这时也看向了她，两人的视线在一瞬交汇，温若看着对方不知何时已血红一片的双眼，一时竟楞在那。
心念电转间，她蓦地想起自己下楼前那位老者的话：
“问为什么，老朽细细想罢，也只能想到两种回答——人之一生如白驹过隙，蜉蝣般短暂，是以这镜子照出来的，是千千万万世，而每一世，都不甚明晰；而魔者，在天道内，却便不在这天命内，因他们不信这因果轮回，那么这镜中之像，于他们而言不过可有可罢了。”
花缘楼的楼主未把话说尽，明显犹豫着什么，最后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因着这句话，有一个大胆的念头盘桓在温若的脑海，结合之前在石洞初见，两人的荒唐以及上一世扶翎最后的结局，她怔在那，眼中终究还是不可置信。
于是即便震惊，即便讶异，温若还是将疑问问出了口:
“师姐...你...你难道是？”
随着扶翎忽的靠近，温若便下意识后退一步，一步，再一步，抵在身后的门上。
门开了，而扶翎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了温若的手。
扶翎方才听了温若的话，心中惴惴，神思难属，不知何时，脑海内的灼烧感愈发强烈，烧得她思绪的清明减少，几乎便要法自控。
而看着温若眼中似是一闪而逝过的迟疑，她以为她是害怕了，心里竟也跟着难过，却还是不自禁道：
“是与不是，又如何?
若儿，你后退什么？
...难道，连你也要怕我？”
怕我？要离开我？
扶翎站在温若身前，将屋外透进来的暮色遮挡了一部分，温若瞧着屋外悄然降临的沉沉夜色，从不真实中恍然清醒过来。
门被关了上，而扶翎还在紧紧忍耐着，想趁着思绪还有最后的清明，告诉温若一点关于自己的秘密，她手中正捉着温若的手，将其举起，轻放在自己的脸侧。
温若只感受到掌心下的肌肤细腻却滚烫，温度不似常人，于是忍不住担忧道：“师姐，你怎么了，很难受么？”
扶翎点点头，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面露哀伤之色：“若儿，如果我告诉你，我生来便是这样的呢？”
“什么？”
扶翎能感受到脑海中叫嚣甚上的欲望，如同空响在耳边炸开，这么多年，从她记事起，耳边似乎日日夜夜都有这么一个声音，高兴了便响几句，不高兴便消失几天。
她清楚地明白那确实是另一个自己，和自己分担着相同的身体与记忆，只是她在水云宗的修炼，不允许另一个自己出现占据，每每两相抗衡，她便痛苦不已，于是权衡之下，她便有心将之压制。
只是法根除，另一个自己，同样也是扶翎，知晓她在脑海内想得一切，也与她一样的强大。
那日温若出现，不仅是帮她清了望月门的余毒，同样还把虚弱时候她镇压的另一个自己放了出来，她们短暂融合，虽失控难以自抑，却也法欺骗自己。
做那忘情清冷的青蘅君久了，脑海中渐要忘记原来那个更接近凡人的自己。
那一个“扶翎”问她：
你不享受吗？
你不快乐么？
你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么？
这许多天间，扶翎渐渐认清自己，她是快乐，享受，同样...沉沦其中的。
确实，又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
索性就别再压制了，方才她感受到自己的失控，那种她即便努力过，却也力改变的，深深的挫败感，如潮水般不间歇地涌上来，瞬间便将她淹没。
那么，也别再抵抗了，这才是真正的我啊。
若儿，你告诉我，你怕了吗？
她幽幽想道，可即便你怕我，我也不会再放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