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是城是座奇怪的城,这座城的城主便是我师父。我不知道师父的姓名,只知道他法力高强,是个老神仙。
可是这个老神仙长得并不老,头发黑黑的,皮肤白白的,嘴唇红红的,其实是个少年人的模样。
我是个没有姓氏名字的野丫头,我几次求师父赐名,师父都不肯。他总是说,等你也修成神仙的时候,我便赐你个姓名。
师父说我是个贱籍,没有来历,没有去处。我问师父那我可有过往,师父总说,前尘过往,何足道也。
后来我便不再问师父任何问题,反正问了也没有答案,不如不问。我的心中,只有修炼这一件事,我知道冥冥之中,这是我的宿命。
我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修炼成仙。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答案。
这便是我拜入莫是城主门下的缘由,城主性情乖戾,这是整个华胥国都知道的事情。可我还是怨悔,义反顾地成为了莫是城主的第七百七十个关门弟子。纵使前方有九九八十一难等着我,我也要闯一闯、试一试,方肯罢休。
师父之前收了很多个关门弟子,可这些弟子总是被师父折磨得没几天就打道回府,从此再不踏入莫是城一步。
只有我,这第七百七十个弟子,坚持到了现在。
算一算时日,我在莫是城主门下,也待了有将近五年,从二八年华,待到了弱冠之年的二十一岁。其实我也并不知道我的年龄,是师父说他掐指一算,他命中和他这第七百七十个关门弟子有缘,这个弟子会服侍他很久。
而这个弟子拜入门下的年龄,也正是十六岁。这样,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年龄,心中也更加佩服师父,心甘情愿地当着莫是城主的唯一弟子,唯一丫鬟,唯一仆人,唯一去奉茶、倒水、研墨、拭剑、插花、扫洒、种地以及等等种种其他杂务的弟子。
偌大的城主府只有我们师徒二人,其实师父大可以用仙术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可师父说为了磨炼我的心智,这些跑腿的活和杂务,都得我来做。为了学成仙术,我也照做了。
师父喊我有他自己的一套,有时是“喂”,有时是“哎”,有时是“那个谁”,有时是“野丫头”,喊什么全凭他自己的心情。
而我不知道师父的姓氏名字,总是恭敬地问上一句:“师父,还有什么是需要弟子做的吗?”
为了嘉奖我的勤劳,师父赏了我一只紫玉镯,说是里面封了一只紫清玉笛的玉魂。待我飞升成仙那日,这紫玉镯中的紫清玉笛便可幻化而成紫清玉剑,成为我的法宝。
我千恩万谢了师父,将那紫玉镯好好地戴在手腕上,不用我去师父近前伺候的时候,我就呆呆地看着这镯子发呆。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怕这镯子会碎,做事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后来师父训斥我动作太慢,说这镯子是个宝物,就算我如何莽撞送了自己性命,这硬如金刚的紫玉镯也是不会碎的。
我便放下心来,搬桌子花瓶和洗碗筷碟盘时也不那么小心了。听着玉和其他物什相撞时发出的不同声音,就像是专属于我的音乐,干起活来都生出了几分精神和气力。
之所以说莫是城奇怪,是因为莫是城是整个华胥国里仍然在修炼悟道的城。
本来这个国家是没有信仰的,因为没有人见过神,也更加不会有人相信还能有人肉身飞升成仙。但传说几千年前,或许是几百年前,莫是城的原址曾经飞升了一个小仙。
曾经不信来生不信往世的国家,便改了名,唤作华胥国,听说这还是那位飞升的小仙起的名字。原本只是一片荒地的旷野,也起了楼,修了城,那位小仙亲笔题字“莫是城”三个大字。
世人便都传说,莫是城里有大机缘,莫是城里能修得正果。攘攘的人群涌入莫是城,又因碌碌寻找了半生什么都寻不到,攘攘的人群便又退出莫是城。
可这丝毫不影响更多的信徒涌入,莫是城依旧繁荣着。开客栈的,开酒楼的,开茶坊的,开胭脂铺子、首饰铺子、水粉铺子、绸缎铺子、铁匠铺子、锻造铺子、兵器铺子、药材铺子之类的,应有尽有。
若说天下第一城要看华胥国的王都,但若论天下第二城,那还是要看我们莫是城。
就这样,修仙悟道的风潮颇是风靡了一阵。可渐渐地,人们便发现,只有莫是城成功了这么一位,其他的城,一个也没能成功。世人修炼的风气便慢慢地淡去了,只有莫是城依旧有这个传统。来此地的人们通常也只有这一个目的,或者便是另一个目的,做生意。
莫是城自修成之日起,便只有我师父这一个城主,从未变过。不论华胥国的福祉怎么绵延,华胥国的国主如何继任换代,莫是城都始终只有我师父这一个城主。
据传闻,我师父是在那个小仙飞升离开后,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出乎意料地突然空降至此的。空降至此后,他颇是使了些小把戏,使大家相信了他是有大神通的。民众便自发地奉他为城主,这一当便不知道当了多少年。
他的存在,更加证明了当初那位最早飞升的小仙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大家闲极聊口口相传而来的痴话。莫是城主,便是这华胥国里唯一的神仙。没人见过他出手,事实上他也不必出手,历任华胥国主都尊他敬他,这一任的甚至敬他为上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