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素说许星言最近状态很好。
纪托觉得时机差不多,想让康复师去看看许星言的腿。
康复师是列昂尼德介绍的,叫石济,曾给世界多名运动员做过伤后康复训练。
他怕许星言不接受,就让石济过去应聘亮晶晶格斗培训学校的理疗师,还提前跟石济说好,差出的工资,他个人给补。
王辰龙那天在休息室里抓着水果刀闹自杀之后,就再没来训练馆上班。
纪托在意王辰龙那句“我从来没做过”,腾出空来就拨王辰龙的电话号。
从来没打通过。
不是被挂断,就是一直响到自动忙音。
王辰龙留底的身份证复印件上有地址。
纪托按照上面的地址找了过去。
高速上开了一个多小时,下来之后是一段长长的盘山道,导航丢了两次信号,终于到那个城中村里。
村子不大,他按照王辰龙身份证上的门牌号,找到那所砖房。
下过雨,门前有大大小小的水坑,蚊子和其他飞虫绕着水坑乱转,酸臭味熏得纪托打了一个喷嚏。
他抬头,看见砖房旁边还有一间不知是牛棚还是猪圈之类的房子,房子三面墙还立着,中间的屋顶部分塌了。
砖房的门敞着,一个女人忽然端着一盆水走出来——今天有三十度,但这女人身上却穿着毛衣。
女人一抬手,直接将盆里的水倒在门口。
“你好,”纪托往一旁让了让,“王辰龙住这儿吗?”
女人扫了他一眼:“王辰龙是我爸……”
嘶哑的啼哭声拉警报似的从屋里传来,女人急匆匆转身跑回屋。
过了一会儿,她抱出来一个婴儿。女人身上的毛衣掀开,正晃着怀里的孩子哺乳。
纪托倏地背过身。
“你有钱吗?”那女人在他背后问。
“村里人带我出去打工,嫌我笨,招不到客人,把我撵回来了,你能给我钱吗?”
一只瘦骨嶙峋的狗蹒跚地踩着泥水走到纪托面前,吊起眼睛看了看他,垂着尾巴走进砖房大门。
女人踩着泥水走到他面前,毛衣已经拉下去了,她单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掏出手机,亮出付款码递向他:“你给我钱吗?”
女人是踩着泥水靠近他的,纪托的裤管被溅上了几滴泥点子。
他问道:“你要多少钱?”
“两百……”刚说完,女人又改口,“一百也行。”
纪托转过去两百,抬起头:“王辰龙在哪儿?”
女人低头看着手机,然后把手机背到身后,很是戒备地盯着纪托:“你怎么总是问我爸?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你现在跟我进屋?还是晚上来?”
一口气堵到胸口,纪托皱了皱眉,终于确认到王辰龙的女儿有别于常人。
回到车上,他给卢彬打了电话。
“以前外公不是专门雇人找过我,那个团队你还能不能找到?帮我找王辰龙,多少钱我都给。”
电话那头的卢彬安静了许久,终于道:“好。我帮你联系。”
回去又走两次路,纪托胸口这口气直接堵到喉咙。
家里安安静静。
喉咙格外不舒服。
纪托扫了眼手腕上的运动手环,八点半。
从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又渴又饿。
他打开冰箱门,找出一瓶矿泉水。
仰头喝着水,瞥见冷藏区放着一只化好的鸡。
这是最后一只鸡了。
他喝光一整瓶水,拿出那只鸡,打开手机上的教程,兢兢业业按照上面的步骤,一步步操作。
两小时过去了——这只鸡和前六只的下场一样,变成了难吃的鸡。
以前他们家的鸡都会被许星言做成烤鸡,因为他喜欢吃。
许星言胃不好,他想学着用鸡炖汤,却一次也没成功。
要是许星言在这儿,该说他浪费鸡了。
纪托喝了一口失败的鸡汤,细细地分析它难喝的原因——汤里有股浓郁的中药味。
扫了眼鸡汤里密密麻麻的香料,他皱起眉,这些东西一泡水怎么变这么大。
又咬了一口鸡肉,柴。
不知道是鸡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纪托放下勺子,站起来,躺到地上,平躺。
地砖冰凉,他闭着眼躺了一会儿,抬起手,手腕内侧贴着耳朵,想去听自己脉搏跳动的声音。
隐约听见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心脏仿佛被一个极其狭窄的铁笼关住,每一次跳动都会受到铁笼的挤压。
他对这种感觉不陌生,又到郁期了。
他掏出手机,盯着黑屏。
十分钟之后,手酸了,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想打电话,于是摁亮手机屏幕。
脑子法辨识屏幕上的“123”数字具体代表的是什么。
所有的文字都变成了他看不懂的符号。
他在恐慌中耐心地等着。
直到那些符号重新变成具体的意义,他摁下“1”,然后拨了出去。
嘟嘟声响起,他想不起这个快捷键是拨给谁的——电话被那边接通,一个声音开口:“喂?”
许星言的声音。
停摆的大脑重新运动起来,“1”是拨给许星言的,是他自己设置的快捷键。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想到上次路过的森林公园,他问:“许星言,去爬山吗?”
“爬山?”许星言反问道。
纪托望着天花板,回忆涌进来。
分手了。他提的。
许星言从前一直都被关在笼子里,先是许诗晓,后是他。
所以现在还不行。
现在的他会忍不住把许星言抓回笼子里。
“我开玩笑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