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林振给开门,结果林振半天不动弹,他纳闷地抬头看了看林振,却发现林振寒着脸在看他的领口。
他顺着林振的视线低下头。
——在祝长坤那儿闹的时候,保安把他的衬衫纽扣拽掉了两颗。
这倒是不要紧,就是露出来锁骨上一枚拇指大小的暗红色淤痕,淤痕上还有个清晰的牙印。
纪托居然还咬出了印儿。
许星言拢了拢领口,扣子已经没了,手一撤走,领口立即重新向两边敞开。
辅警上前打开了铁栅栏门。
林振沉着脸,跟着他一起走到派出所门外,看脏东西一样瞪着他:“脖子怎么了?”
许星言抽回自己的手臂:“蚊子咬的,你信吗?”
林振眉头紧锁:“许星言!”
许星言往后仰了仰:“小点声,我不聋。”
“是不是那个叫纪托的小子?”林振又问。
许星言愣了愣:“你一个警察,心思不花在破案上,挖门凿洞地调查我?”
“我只是查到了那个小子叫纪托。”林振沉声道,“诗晓和我说过他的事。诗晓救过他的命。”
风停了,雨也小了不少,路灯照亮了地上的水洼,碎雨在水洼表面细细地奏响波澜。
许星言垂眼望着地上的水洼,影影绰绰地看见水面倒映出的连号车牌。
他蓦地朝停车位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不远处的纪托。
那边没路灯,他看不见纪托的表情。
林振还在他耳边喊:“那小子要找的是诗晓!根本就不是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许星言侧过头,看了看林振:“在想……替身梗经典永流传?”
说完,他快步走到纪托身边:“我们走。”
纪托回到驾驶座位,斜过来帮他系安全带,目光相触,纪托问:“你饿不饿?”
明明刚才听见了他和林振说话,没有质问他,而是问他饿不饿。
“不饿。”许星言笑了笑,“跟我去一趟我住的地方,好不好?”
“好。”纪托说。
这个时间,廉租房里其他租客都睡了。
许星言打开灯,放轻动作关上房门,嘱咐纪托:“我们轻一点,其他房间里住的都是学生,要起早上课的。”
纪托点了点头,一面继续打量房间。
许星言在床前蹲下,从床底抱出一个纸箱。
里面除了一大堆奖状之外,还有几件装在真空袋里的校服。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
他拿起那件交露四中的校服,拆开真空袋,拿出校服,转身递向纪托:“你记不记得这件校服?”
纪托点了点头,但没有伸手去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的就是这件校服。”
许星言摇了摇头,把校服放在床尾,从纸箱里找出了第二件校服。后拿出来这件没有装进真空袋,胸口的胶印校徽已经斑驳得几乎认不出。
将第二件校服展开放到床上,他说:“我的校服都是合身的。诗晓每次都喜欢领最大码,因为上课睡觉方便,往桌子一趴,校服一拽就能盖住整个脑袋。”
许星言回头看向纪托:“你见到的从来都不是我,他叫许诗晓,是我弟。他做好事经常留我的名字。”
“他那天回来跟我说,他看见两个绑匪在校门口拖一个小孩上车,然后冲上去揍了那俩绑匪一顿,救了小孩。那年他十六岁,你应该是十二岁。他说你长得特别矮,看起来像七八岁,是么?”
纪托没有回答。
许星言继续往下说:“因为当时诗晓穿着四中校服,那小孩认出了校服,跑到校门口堵他,说想跟他学打架。诗晓被缠得没法儿,就约着每周教他一会儿。”
“诗晓一直在生病,所以那几年经常放你的鸽子。”他说,“六月七号,诗晓本该去见你那天,他——”
许星言说不出“自杀”两个字。
他发现自己潜意识里仍然不愿意承认这件事。
“诗晓从八楼掉下去了。”他说,“没有救回来。”
纪托没有说话,面表情地看着他,好一阵儿之后,纪托的目光四处梭巡,目光显得格外困惑。
“怎么会从八楼、八楼掉下去……”纪托磕磕绊绊地开口。
许星言闭了闭眼:“诗晓自己跳下去的。”
纪托低下头,点了点。呆滞几秒,又点点头。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吃的。”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不小心踩到地上缺了半块砖的凹槽,脚踝一崴,整个人撞上墙壁的开光。
灯瞬间灭了,许星言急忙起身扶住他:“纪托……”
“我没事。”纪托反应过激地一把推开他,自言自语般快速念道,“没事,没事。我没有事。”
黑暗的房间里,纪托似乎找不到门的位置,一下子撞上了简易塑料衣柜,衣柜倾倒,许星言及时扑过去挡住他——摆在衣柜里的实心奖杯掉下来砸在许星言的后背,顾不上疼,他伸手一把抓住纪托:“给我你家里人的电话,我叫人过来接你。”
纪托甩开他的手,站起来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