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轻捋了捋长须,咧嘴一笑,也回礼道:“深夜兴起,打扰褚大人休息,是老朽叨扰了。”
褚矜荣摆手道:“这箫声入耳,百般愁绪散尽,大夫方才这曲子,可有名字?”
“此曲叫平,意寓能抚平心中一切憾事。”
“平?”褚矜荣细细思索,又问:“此曲极妙,只是独奏略显孤寂凄哀,尾调也收得仓促,倒是与名字不太契合。”
玄轻说:“曲子原本是合奏调,只是能合奏之人远在家乡那边,如今一人吹着,也就只剩些凄凉了。”
褚矜荣一脸怅然,“这曲诉请,虽未听得全曲有些遗憾,不过想来大夫与那位友人就好比伯乐与千里马,真是令人艳羡。”
玄轻道:“大人这话说对了,老朽也许久未得见挚友,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也将启程去探望。”
褚矜荣虽语调平常客气,但这周身的哀伤还是一如初见那般明显,只是心病这块,她也能为力。突然刮来一阵凉风,褚矜荣拢了拢身上的披肩。
玄轻提议道:“这深夜霜重,大人本就病体之身,这几日见你忙里忙外,面容多了明显的倦态,不如进屋我替大人看看。”
她是真怕褚矜荣一个想不开又给自己下毒,届时自己也回天乏术。
进屋后,玄轻替褚矜荣把脉,如今毒素已经对他的身体影响,但是这身子一堆毛病,多是烦心事所扰,恐怕这位大人夜里时常辗转难眠,体内阴阳失衡,心悸什么毛病的也不少。
玄轻佯装诊脉罢,嘱咐道:“大人平日注意调养身子,饮食还需注意均衡,如今这身子骨不能只靠药调养,烦心事憋心里非上策,人这一生浮浮沉沉,不过须臾数十年,万事看开些,豁然开朗后,病魔也离得远些。”
褚矜荣眉头微瞥,不知是想到什么,他闭上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半晌后才睁开眼,眉间的愁绪也越发重。
“我原是金科状元,幸得天子赏识,转到荆城做了父母官,忧民所忧,为百姓排忧解难,本就是我之责,我也一度认为,这便是我一生所求,但几年为官下来,青丝染上白霜,所烦事如蜉蝣之身,却仍法了了,终究是我的本事担不得这大任。”
玄轻盯着他思索片刻,道:“也许困扰你的事,换做天子神仙也法妥善处理,褚大人还是看开些,老朽如今虽年高,身子棒心态强也不过是凭个快刀斩乱麻,世间之事多烦忧,就老朽所见,诸多烦事均与情字有关,情深者难得,却易自扰,同样解决事情的根源在用情者身上,是放或不放,短痛解了长痛的事。”
褚矜荣扭头看向他,却是不减一丝烦愁,“先生怎知,那短痛不会延作长痛,有时单在身外事上用情,我也犹豫不决,如今身在其中,也是寻不得个出处,便食不下咽,寝不能安。”
还给自己下毒是吧,玄轻暗暗道。
褚矜荣捏着眉心,叹息一声,道:“先生可能为我开一副安神药,近几日总受梦魇困扰,总是干扰次日,判案时总归不能心神不宁。”
“自然—”玄轻道:“这药老朽亲自熬了送到大人屋内,必然使大人睡个好觉。”
“那便有劳。”
盯着褚矜荣这样貌,玄轻心思难免多想,怎么会有凡人平白长了张沈凝奇的脸,但这人偏偏又没他那股仙风道骨的气质。想到那位看破红尘、清风凛凛的沈大仙,她也是一脸怅然若失,仿佛被褚矜荣传染般,阴沉着一张脸。
回到屋内,玄轻想着旧事,辗转难眠,于是她抱来一坛酒,不知喝了多少,才醉醺醺的入梦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