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晚在霖城的小院二楼，叶佩芳给林茉盛好汤，顺手捻了一撮葱段撒进去。林茉的嘴巴张了又张，欲言又止，装成温驯恭良的模样。她用筷子戳进莲藕的洞，炖得软烂的藕段入口即化，缓冲了些许不适感。
林家家风颇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木筷瓷勺不能碰到碗碟，咀嚼食物时不能咂嘴巴，避免吃相不雅。
因此席上的林家人吃相都极其斯文讲究，而林乃容牙口不好，上周刚在牙科诊所补了牙，吃得更慢。
一顿晚餐从日落吃到月升，林海强很早放下筷子，但他不敢走，等侯林乃容发话。林乃容细嚼慢咽，终于吞下最后一口米饭。
饭后林乃容有饮热茶的习惯。撤下碗筷后，叶佩芳去烧水，林炀倒先站起来，说奶奶忙碌一天，也该好好休息，这些事就由他们小辈来操劳。
林乃容的面色缓和不少，甚至露出笑容，连连夸赞林炀懂事。林炀朝林茉使个眼色，林茉当下会意，小声请示：“我也去帮忙。”
林乃容鼻中一哼，倒也没制止，开始摆谱：“最近火气旺盛，本来就烧得心慌，偏偏还有人想故意气我。那个……你是叫林茉对吧？泡茶的时候在我茶杯里多加几朵干茉莉，祛火降躁。”
林海强不可置信地看向林乃容，林乃容没有回望，睥着一对浑浊的老花眼，目光直直钉在林茉的脸庞。
林茉倒也不怯场，清清嗓子，不卑不亢：“知道了，爷爷。”
等两个孙辈走进厨房，林乃容才点燃烟，咬在嘴中，深深吸了一口，从鼻孔里喷出浓浊的烟雾：“这女娃娃终究是可怜的，不应该为父母犯下的误买单。只不过这个家中只能多两双筷子，林海强你就自寻生路去吧。”
林乃容肯认林茉这个孙女，已经大大超过林海强的预期。他激动地站起身，不知所措地搓着手：“那是当然，我也是个成年人，我的生计不需要你们操心了。谢谢爸，我相信在您的悉心教诲下，茉茉未来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哼，少给我戴高帽，我没那个福份，”林乃容掸掸烟灰，“她以后会变成怎样，取决其天性如何，不然再努力，烂根也长不出好苗。”
林炀将耳朵贴在磨砂玻璃门，偷听大人们的谈话。林茉却兴致寥寥，将脸对着灶台上的铝制水壶。
水烧开了，壶嘴喷着水汽，大声地尖叫报警。林茉关掉火，林炀先她一步提起水壶：“小心点儿，别被烫伤了。你还是去洗茶杯吧。”
林茉照做，在玻璃橱柜中掏出三套搪瓷杯。晒干的茉莉花瓣被叶佩芳装在玻璃罐，许是今年新摘下的，林茉拧开瓶盖，香气扑鼻，她的心情也变得明朗。
这时林海强也走进厨房。林炀端着餐盘，搪瓷杯中盛着滚滚热水，他每走一步，就会洒出来一些。
林海强连忙接过这三杯茶，不让林炀送去客厅。他清楚林炀在二老面前大献殷勤，非也是想让他们能接纳林茉。
这般兄妹和睦的场景，做父亲的本应觉得欣慰，但林海强的反应有些不同。他扯着嘴角，想让自己的笑容中掺杂几分慈爱，但目光却显得冰冷，刺得林炀寒毛直竖。
林炀看出来林海强是皮笑肉不笑，不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但他年纪轻阅历很少，看不穿林海强笑容背后的涵义，天真地认为是自己的表现太过火，又惹得父亲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