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又兰一行人七点到的棠家。
管家打开门,看见荀斯意的时候明显一愣,迎接人的动作都有些卡壳了,管家如此,见到荀家三个人前来的棠嘉颜和席谨华也是一脸意外。
原因在于,难得一见的荀斯意不仅来了,手上还捧着一大束包成了兔子形状的粉色玫瑰。玫瑰这种特殊寓意的花并不适合送长辈,想也知道是送给谁了。
席谨华是棠圆的妈妈,一位女性Oga,女性Oga比男性Oga更为少见,她有着相当出色的外貌和与伦比的敏锐——尤其在洞察人心方面。
此前她对荀斯意观感并不好,没有任何家长会喜欢对自己孩子不好的人,但她始终没有出面叫停这桩婚事:
一是因为棠圆实在太过痴迷荀斯意,二则是荀斯意的各方面条件都算得上最好,一个相当优秀的Apha,家中的长辈也互相知根知底,日后相处起来不会有太大问题,三来,荀斯意虽然不喜欢棠圆,但身边也没有别人,未必日后不会喜欢上棠圆。
当然,她会考虑这么多的原因,全然是知晓棠圆的意愿,不过,在知道荀斯意把心神放在了一个陌生Bta的身上后,棠圆的意愿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她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跳进火坑。
一个得不到自己的Apha喜爱的Oga生活会有多悲惨,棠圆没有这个概念。
今天荀斯意带着玫瑰前来的做派,倒叫席谨华一时之间摸不透了,来的Apha显然极为看中这次晚宴,精心打扮过,连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容。
她之前不是没见过荀斯意,她一度怀疑这个小Apha是面瘫。
棠嘉颜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对着头一次主动上门的荀斯意,她表现得不亲昵也不冷淡,招呼着人入座,在棠家待了十五年的张阿姨很有眼色,招呼着其他人开始上菜。
吃饭时间足足提前了半个小时,这也是为了防止尴尬,一边吃一边说气氛会更轻松,人们在进食的时候,戒心也会降低。
五个人入座,还少了一个人,席谨华奈一笑:“张阿姨,麻烦你把圆圆叫下来,告诉他荀阿姨和闻叔叔一家人来了。”
说完,她像对着荀斯意说:
“不好意思,圆圆最近每天回来了就把自己关房间里,每次都得去提醒才知道下来吃晚饭。”
“小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当家长的也不好过多干预。”
席谨华意有所指。
指的到某人面色丝毫未变,竟然还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对席谨华的赞同。
……
棠圆的房间里,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白色软毛地毯,浅粉色的公主床,从床柱上垂下柔软洁白的层层蕾丝,陷入宣软床垫中的棠圆面色苍白,眉头紧锁,脸蛋上出了一层浮汗。
棠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受到几次冲击,头一回荀斯意对他这么亲昵,揉他的腰,喂他吃饭,还和他一起回家,帮他提书包。
许是因为冲击太大,回家之后他都有点昏昏沉沉的,最近这段日子他经常做些荀斯意要和他退婚,去和路凡在一起的噩梦,每次他都被噩梦惊醒,没有睡过几次好觉。
这次他得到了正面反馈,那点焦虑消失了几分,压制的困意冒出了头。
棠圆脱下外衣,咕噜一下就爬上了自己柔软的公主床,很快陷入了梦乡。
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正在最安全的家中,自己的身体躺在床上,现在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但他法解释他现在看到的一切,经历的事情。
他站在教室里,周围同学谴责的目光快要把他淹没,一个平常关系和他还不的同学用一种鄙夷地语气对着他说:
“棠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为什么要陷害路凡啊?他就是个Bta,要多努力才能考全校第一啊,人家好不容易考全校第一,结果你还要诬陷他作弊,你可真恶毒。”
还有人说:“不会是为了荀斯意吧?不至于吧,荀斯意不就没考过路凡嘛,不也还是全校第二?棠圆这都要为了荀斯意出头啊?他和荀斯意的关系可真不一般。”
“别瞎说,荀斯意可没空搭理他,现在在安慰路凡呢。也不知道这棠圆怎么想的,明明看上去很漂亮很温柔的一个Oga,没想到心机那么深。他不会是嫉妒路凡吧?我听说荀斯意和路凡两个人就差捅破窗户纸了,他这是想横插一刀,搞坏路凡的名声,然后荀斯意就会看上他。”
我不是,我没有。
被数恶意的声音包围着的棠圆助地摇头,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围所有的人都在责怪他,心疼路凡。
在那些声音中,“荀斯意”三个字让他清醒过来,荀斯意,对,他要找荀斯意,荀斯意会相信他的,他没有做过。
棠圆被恶意的同学逼得跌坐在地上,他的脸还没有别人巴掌大,粉粉白白的小脸上,眼尾晕出一抹湿红,漂亮的葡萄眼里满是惊慌,同学人多势众,包围圈也围得越来越小,棠圆像只受惊的兔子,雪白的手抱住了自己细长的腿儿,祈求着荀斯意出现,救她出去。
一阵脚步的响起,伴随着包围圈的散开,棠圆惊喜地抬起头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但眼中耀眼的光芒在看清楚来的人之后,一点点熄灭。
荀斯意厌烦地转过头,不看棠圆的模样,反而安慰性地抱住了路凡,温柔地说:“不要害怕,我会解决这件事。”
棠圆从来没有听过荀斯意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说话。
他僵硬地看着荀斯意轻声哄着路凡,荀斯意没有分出半点心神来看他。
不,荀斯意看他了。
荀斯意黑沉沉的,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沉重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为什么要陷害路凡?棠圆,你真以为用这种手段我就会多看你一眼?愚蠢至极。现在立刻,和路凡道歉。”
“不……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做过!我没有陷害他。”棠圆抱紧了自己。
“你在发什么疯?到现在了还不愿意承认?好,看在棠家和荀家过往的关系上,我们今天不追究,不过之后你还想对路凡做什么,我不会放过你的。至于我们的婚约,我回去会让父母取消的。”
不……
不要!
棠圆痛苦地捂住脑袋,一段记忆插入他的脑子,是在这之前发生的事,记忆中他在月考考场上看见路凡的卷子从空一字到写得满满当当,而这一切在瞬息之内发生,路凡甚至没有动笔!
当时只有他注意到了。
而月考成绩一出,路凡毫疑问是第一名,压了荀斯意一头,在体育课上,大家都下楼去操场的时候,棠圆因为身体不舒服回教室休息,结果撞见路凡和几个Bta一起说荀斯意的坏话,说荀斯意自命不凡结果考试还考不过一个Bta,丢人现眼。
他在冲动之下,单独找了路凡说自己看见了他作弊,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路凡作弊”这件事传了出去,越传越大,最后查到源头在他身上,路凡在全班人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诬陷自己,让他拿出证据。
他当然不会有证据,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了,那个角度也只有他看得见,路凡作弊手法也神不知鬼不知。
拿不出证据的他被坐实了诬陷好同学的事实。
所有人的态度都变了。
没有人信他。
为什么没有人信他!
更多的“记忆”涌入汤圆的脑中。
这次的“记忆”更加真实,从他知事开始,“记忆”播放,和他在现实世界中的经历一模一样,他追着荀斯意长大,荀斯意对他冷漠,学校里来了个新的转学生,荀斯意逐渐对转学生感兴趣。
甚至在这份“记忆”中,他找到了荀斯意答应和他吃饭的原因,荀斯意觉得路凡最近和别人走得太近,让他有点不爽,于是他也刻意和棠圆走近,逼路凡主动来找他。
在这份“记忆”中——不,与其说是记忆,不如说是预言。
在预言中,他最终被荀斯意退婚,但他依旧不死心,常常死缠烂打,多此找路凡麻烦,每一次都会被路凡反杀,将荀斯意推得更远,推近路凡。
这一定是个噩梦,棠圆拼命想醒来,但“记忆”依旧灌入他的脑子,强迫他接受。
与此同时,一阵天昏地暗。
棠圆依旧是跌坐在地上的姿势,只不过这次更狼狈,他穿着一套白西装,纯洁的白色却沾满了酒渍,看上去被红酒泼了一身。
荀思意就在他对面,还是抱着路凡轻声安慰的样子,转过身却对他比冷漠,只不过这次冷漠中却夹杂着滔天怒火。
棠圆知道,这一次还是和上次一样,“他”又做了什么事“害”了路凡,最后被路凡揭穿,他成了小丑。
马上就要醒了,棠圆安慰自己。
马上就会醒的。
然而不安却越来越浓烈。
“我以为你已经学乖了,不会再这么愚蠢了。没想到,你只会越来越蠢,你以为你找人玷污了路凡我就不会喜欢他了?我只会更喜欢他,而你再怎么装得纯洁,也改不了你是个恶毒的肮脏货色的事实。”
不……不要,不要这么说他。
他没有做。
棠圆缩成一团,听他最爱的人用不堪的字眼辱骂他,他力反驳,只能抱紧自己,不停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