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寿喜庄不远处,有一个名叫福禄寿的棺材铺,铺子槛,院中搭着凉棚,棚下停放几口新做的棺木。
两个打赤膊的的夥计正刨木花,豆大的汗珠沿着古铜sE肌肤滚落,肩上搭着半透的汗巾。
莫爷走进院子,询问夥计老板可在。
那夥计认识莫爷,指了指後院堂屋,「您来的巧,这会应该刚醒。」
别看前院破破烂烂,但穿院进入後堂,眼前就跟上海租界一般。
电灯照的一堂明亮,挂在墙上的小鸟摆钟铛铛晃动,棕皮一套沙发围着茶几摆放,一侧是墙壁,一侧是流苏帘,帘後是通往二楼卧室的楼梯。
进屋没见人,莫爷喊了一声:「苏老板在家吗?」
少时,楼上下来一位柔白长褂及踝的男子,生的俊眉修眼,鼻梁上挂着吊链金框眼镜。
他鲜少拿正眼看人,眼皮那麽一挑,透着GU高傲劲儿。
「什麽风把莫爷兜来了。」
「七娘回来了,想让您给副破旧的棺木,越破越好。」
他姓苏,名叫道,不知是什麽来历,打从莫爷在寿喜庄做夥计时这棺材铺就开了。
老板一直没换人,也一直是这倜傥模样。
不过苏道不喜见人,嘴皮也叼,一般人不敢往他面前凑,怕挨骂,平日倒是给篓十七几分薄面。
「她又带Si人回来了?」
苏道手拿着金管长烟杆,薄唇抿住玉sE烟嘴,坐在沙发上,优雅吐出一缕青烟。
苏道脾气古怪,莫爷不能瞒他,「一具白骨。」
苏道轻哼,「刚送走一个,又带回来一个,她还真是贼不走空啊。」
知道他有张不饶人的嘴,莫爷也不多说,「麻烦苏老板了。」
说完莫爷就退下了,苏道瞧也没瞧一眼,起身上楼去。
李三更为了护住自己栖身之所,将梅东yAn给的钱藏一半给一半,篓十七拿了钱就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夜幕降临,莫爷将门前灯笼用长钩挑下来,点燃灯芯,又挂上去。
梅霓裳事忙,就站在一旁望着,「一般都什麽时辰点灯?」
「这个没一定的,只要天黑就点,夏天晚一些,冬天早一些。」
「那屋里的煤油灯呢?」
「要一直点着,屋里暗。」
两盏灯点燃後,莫爷拿着长钩进屋。
梅霓裳抬眼看那灯皮,写着四行打油诗:一魂h泉里,薄骨人间留,前尘今了断,往事如云散。
好肆意潇洒,看淡生Si的打油诗。
梅霓裳不禁问:「这是谁写的?」
「寿喜庄庄主,七娘!」
晚上庄子愈发Y沉,一口口棺椁令梅霓裳又敬又怕,坐在中央的长凳上,看见莫爷蹲下身擦拭什麽东西。
她凑近一看,有些棺木前悬着一个黑sE令牌,正面写姓名,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莫爷,这个是什麽?」
「棺志」,莫爷翻过背面给她看,「前面写名,後面写事,姓甚名谁,生前所经何事,何故身亡,猝於何年何月何时,都要写清楚,以防家人来寻,或者送棺出现差。」
「还有这些讲究。」梅霓裳握在手中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是谁写的?」
「是我写的,不过我年事已高,也写不了多久。」
人生漫长,能寥寥数笔便道尽其人一生,若是遇见那等亲故的人,Si後能被人书写铭记,也不枉人世走一遭。
何其幸哉!
此事神圣,梅霓裳肃然起敬。
「那以後就是李三更写?」
莫爷摇头,惆怅道:「那孩子没读过几年书,写棺志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寿喜庄不是其他地方,进庄之人都是七娘亲自挑选,这麽多年来也没添丁进口,好不容易等李三更长大,可他那粗糙X子,不是个g细活的人。
「那这棺志,该怎麽写呢?」
莫爷听她有兴趣,扶着後腰站起,踱步到桌边坐下。
倒上一杯清茶,放到梅霓裳面前,「寿喜庄有个规矩,不接名之人,棺志一般都是委托人将Si者生前事口述,我们写在棺令上。」
「那万一这人口述不实,又该怎麽办?」
莫爷笑了笑:「早些年李三更还不成事,都是我与七娘送棺,遇到不明身世的人,棺志就先不写,或者随便用纸张记录即可,待一切明了,再着笔写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有一些棺没有棺志。」
「正是这个道理。」
梅霓裳拿起茶杯,杯中紫光潋灩,幽光隐隐,底部窜着暖流「这是什麽茶?」
「寿喜庄Y气重,一般人受不了,这茶是专门给庄中人喝的。」
想这庄内处处透着怪异,梅霓裳立即饮下茶,一口喝个乾净。
「咣——!」庄门被大力推开,随後传来一道亢奋之音,「听说我nV儿回来了,在何处,快让为娘瞧瞧瘦了没有。」
此人鬓上戴着一朵绿花红叶的牡丹,方圆脸,三庭五眼古韵端正,绿眼红唇,约四十多的模样。身穿黛sE倒大袖圆领宽身旗袍,言行举止极为豪放。
这麽一嗓子吼出来,庄内灯盏都不敢再摇晃。
「徐阿娘来啦。」莫爷起身迎上。
「来了来了,我nV儿呢?」段徐阿娘敷衍摆摆手,示意他一把年纪不必恭迎,掐指一算,「算算日子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