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之中,傅偏楼此前竟没有与他提过这是谁。
“这位为何也不走毒瘴灼烧,饶是有返生花傍身,也未必能安然无恙。莫要拿性命开玩笑才是。”
“”
应常六低垂着头,掌心仍按在阵眼之上不肯松开。一双眼眸透过散落发隙,一眨不眨,痴痴地盯着对面。
白承修忽而一顿。
好似明白了什么,他眸中一瞬唤起千言万语,聚到唇边,只剩轻轻一道恍如隔世的叹息。
“是你啊。”
应常六肩头一颤,有些迷惘地仰起头。
乌发之下,露出一张平凡的男人的脸。
他沉默宛如雕像,火焰噼噼啪啪地在耳畔炸响,良久,低低道“你还能认得出我”
“我怎会认不出你。”
白承修眼中映出他的身形,缓缓地、缓缓地笑了起来。
就好像什么也没变,还与许多年前一样。
“你在这里啊长英。”
凡人的庙会,热闹至极。
可对第一回下山的柳长英而言,简直是妖魔鬼怪横行,强自忍耐,才没有掏出枪来。
他心底有些茫然,也有些失措,不过瞥见一个孩童在人流中跌倒,下意识上前将其扶起的空档,一转身,白承修就不见了。
那孩童跟着父亲出来摆摊,被糖葫芦吸引跑了出去,没注意脚下不慎被石子绊倒,才差点遇险。
横竖没见着人,孩子又哭个不停,无奈之下,柳长英只得先带他回到父亲身边。
那摊主是个卖鬼怪面具的,画工不错,勾勒得像模像样,周围围了一圈吵吵嚷嚷的孩童少年。
也实在粗枝大叶,自家孩子跑没了影都没发觉,柳长英将人送回去时,才反应过来,心有余悸地一个劲道谢。
常年呆在山上,柳长英看起来格外不食烟火,冷冷清清的,引人注目。
眉眼尤其端丽,姿容绝俗,一路走来,不知被扔了多少帕子。
身在凡间,还不能擅自动用术法,只能用袖子去挡,连袖口都沾染上浓郁的脂粉香气。
见他似乎有些困扰,摊主干脆送了副狐仙面具给他,柳长英戴上以后,觉得的确清净许多,便不曾摘下来。
却也忘记了,没那么显眼后,与周遭人群混成一团,白承修要如何寻到他。
他漫无目的、随波逐流地走在夜色中,不知不觉,行到一处卖花灯的河边。
有小贩乐呵呵地唤他“那位公子,可有中意佳人不妨买一副同心连理灯,写上两位名姓,随波逐流,向上苍祈福。”
中意佳人没有,不过,倒是有位中意郎君。
向上苍祈福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凡人的情情爱爱,又怎会管不过讨个慰藉罢了。
这么想着,柳长英却慢下脚步。
小贩见他有意,更为热情,拿出一盏莲灯,又从中抽出一张红笺“公子是想自己提笔,还是由我代笔后者多收一枚铜子作辛苦费。”
铜子他好像在书里见过,是凡人的钱财。
他虽无铜子,不过灵石多得是,也不差这点。
柳长英便道“你写。”
“好嘞敢问公子名姓”
“柳”话到一半,柳长英忽然记起,清云宗柳氏之名人尽皆知,故而下山在外,白承修为他取了另一个名字,“应常六。”
那小贩问过详细后,提笔一挥,尔后又问“那位姑娘芳名如何”
“不是姑娘。”
柳长英摇头,“唤作白承修。”
“啊呃”小贩噎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不过仍旧好好地写了上去,“可有何话想一并写上”
“”
柳长英想了许久,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同登大道会吓到凡人。
举案齐眉这是形容夫妻。
他与白承修既同为男子,又非同族。
一者久坐山中,一者游荡四方。
在一起,本就离经叛道,是柳长英所做过最大胆的一件事。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很难想象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犹豫太久,小贩忍不住说“公子什么都能写,不过一句寄望而已。”
寄望吗
柳长英垂下眼,缓缓道“那便写,殊途同归。”
就算书上常言人妖殊途,他也是盼着长久的。
肩头忽然压上一道重量,熟悉的清澈声音含笑道“不若在前添一笔,盟结良缘,如何”
柳长英一惊,略微窘迫地抿住唇,转过头去。
只见锦衣公子笑吟吟地望着他,如画眉眼在灯火下映出一段绮丽风光。
他屈指敲了敲柳长英脸上的狐狸面具,无奈道“到处乱跑,叫我好找。”
柳长英这才想起来,自己戴着面具。
“你怎么认得出我”
“我怎会认不出你”白承修失笑,“寻了你许久,真让人好找。”
“第一回带你出来,就把人弄丢了,叫我如何过意得去。我沿着那条街来回走了三遍,四处打探,差点跑到寺庙那边去,原来”
他付过钱,捧来那盏莲灯,调笑似的说着。
眼眸之中,只映出一人的模样。
柳长英一时出神,只听他轻声道
“你在这里啊,长英。”
人烟、灯火、江河、草木。
亭台楼阁,茅屋寒舍,笙歌曼舞,市井叫卖。
三百年,为填镇器,借他人之躯行过五湖四海,看过无数风景。
到头来,最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一晚,河畔波光粼粼,灯火如昼。
他们一并放走了莲灯,烛光幽微摇曳,起伏不定,载着那张红笺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盟结良缘,殊途同归。
几百年后的今日,已是应常六的柳长英仍然记得这句愿景。
无需解释,无需多言。
白承修静静地望着他,仿佛在瞧见人的一瞬间,便明白当年究竟发生过如何残忍的事。
他的身影在火中越来越淡,眼中缠绕着说不出的晦涩与柔和,朝应常六张开手臂。
白承修问“要与我一起么”
应常六没有须臾的犹豫。
抱歉天歌。
他想,哥哥真的,真的太累了。
就让我任性一回,先走一步。
蓝衣蹁跹,应常六脚下一错,转瞬投入熊熊白焰之中。
而白承修伸出手,仿佛紧紧拥住了他。
火舌缠绕,一瞬将两人的身影化为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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