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羽从来就没有看懂过周付,当然他也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看懂周付呢。如果说周付是高高挂在天边的一轮明月,那么他就是卑微低贱如鞋底的尘埃,就算他抬起头,可能也根本就没机会看到明月。
大年三十,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现在才下午四点多,大马路上就已经没什么人了,就连车子也少了很多,只有公交车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送晚归的人们回家。
宋羽孤零零地走在街上,一副百聊赖的样子,然后他突然蹲了下来,抱着自己,把头埋在膝盖上。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哭一场的,可他瞪了半天眼睛,除了感觉酸涩难忍,就连一滴泪水都没有流下来。
等到腿都蹲酸了,蹲麻了,宋羽才深吸了口气站起来,往周付家里走。
周付是想赶他走,但只要他没有亲口说出这句话,宋羽就不会走。因为他实在是处可去了。他就这样死皮赖脸地继续住在周付家里,权当自己是一个不要脸的寄生虫。
毕竟他的家早就不是家了,那只是一个装着他爸的房子。他也早就想好了,等什么时候他爸死了,他再回去给他收尸。
“回来了?”
宋羽刚一进门,就听到周付温润的询问声。他转头望去,周付正在餐桌那儿研磨着咖啡。
见宋羽回来,周付微微一笑,喊他过来:“快过来,上次说好了要教你冲咖啡的,我这年纪大了总是忘掉,现在正好得空。”
宋羽微微一愣,一股暖流席卷全身,周遭的寒气全都给散了开去。不过随即,心头又涌上一阵酸涩。
周付不喜欢他,想赶他走。
宋羽脱下鞋子,把外套挂在旁边的挂衣架上,快步走了过去。他熟练比地跪在周付身边,仰头看着他,眼里满是依赖。
“主人。”
周付却没有看他,他将之前研磨好的咖啡粉倒在旁边的小杯子里,又重新舀了一勺咖啡豆放进去,将研磨机递给了宋羽。
研磨机是那种比较老式,需要手动,虽然宋羽从来没用过,可看两下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咖啡豆缓缓被研磨成碎屑,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股淡淡的属于咖啡豆的苦香味缓缓飘散了出来。
“好闻吗?”周付单手撑着下巴,笑着问道。
宋羽身子笔直地跪在地上,专注地看着手上的研磨机,“好闻的。”
周付又说:“虽然说现在都有自动咖啡机,只要把水和豆子往里边一倒就行了。可我却还是喜欢手冲咖啡,看着一杯美味的咖啡在自己手中缓缓成行,那种成就感和喜爱感,是现代机器所给不了的。”
宋羽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在感受不到什么阻力的时候,宋羽抬头看着周付,将研磨机递了过去,“应该磨好了,您看看。”
周付接过研磨机,将盖子打开。他看着里面被研磨成细碎粉末的咖啡豆,轻轻嗅了一下,满足地叹了口气,“不,记住这种感觉。”
紧接着,他又从桌上拿了一个滤纸,折叠整齐,放进了滤网里。滤网是架在一个大肚子的透明小壶中的,这让宋羽想到了高中化学课上老师做的实验。
旁边是一个保温的电磁炉,上面放着一个有着细长脖子的壶,想来这应该就是手冲壶了。宋羽从来没有见过,不过他觉得壶很好看,他也很喜欢。
周付将咖啡粉倒进滤纸中,转头看向宋羽,“起来,我教你。”
宋羽连忙站起身来,他弯着腰,让自己始终比周付还要矮上那么一点。
“轻轻往里面加水,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停了,不要急,等咖啡液都漏下去了,再往里面倒。”
宋羽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滤杯,不敢有丝毫怠慢。在热水倒进去的一瞬间,一股比刚才还要浓上好几倍的咖啡香味瞬间盈满了整间屋子,让人迷醉其中。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咖啡了,因为闻起来是真的很香。
咖啡液缓缓往下滴漏着,汇聚成了深褐色的液体,看起来倒是有些像中药。只不过散发出的味道是浓香醇厚的,并不似中药那般苦涩诡异。
宋羽看着滤杯,而周付却看着宋羽,他表情沉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宋羽冲好咖啡了,他才突然开口:“其实养一个性奴和冲咖啡很像。”
宋羽手一顿,不敢回头看他。神色闪烁间,他的脑海中已经想过了好几种可能,而每一种可能的结果,都是周付将他给赶出门外。而一旦周付开口了,他就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和接口。
周付像是没看到宋羽的异样,继续说:“我不喜欢别人调教好的性奴,因为我更喜欢的,是调教性奴的这个过程。当你看着一个原先桀骜不驯的人最终心甘情愿地跪在地上,眼里、心里都只有你,那种成就感是以复加的,让我很是着迷。”
这是什么意思?
宋羽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他能够清晰地感到自己心跳得越来越快,脑门上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下。他知道自己在紧张,他想控制住这种紧张,却发现自己能为力。
周付玩味地来回打量着宋羽,嘴角微微勾起,“原先我也是不打算找你的,就像我最开始说的那样,我不喜欢和这么小的孩子玩。不过我也是没想到,难得去一趟那里,竟然还能再一次见到你,而且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其实他是很少会去台球场的,只不过那次正好要见一个人,就约在了那儿,结束后想着自己也很久没来了,就顺便看看。可没想到的是,这一推门,就看到宋羽满身狼狈地扑了过来,跪在自己面前,求他救自己。
周付有些惊讶,他可以转身就走的,不过他更喜欢看那几个老东西吃瘪的表情。于是他就像是天神一样,将宋羽给救了下来。可他毕竟不是什么善人,总不能白白救一个人,正好他现在缺个性奴,便想着调教调教看看,总归不会有什么损失。
“主人。”
宋羽闭了闭眼睛,再一次跪在周付面前。他仰头看着他,眼睛里带着些许水光,“我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交易。但是直到我去了,我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于是我拼命的想逃,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就逃不了,然后您就像是天神一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周付轻轻摸了摸宋羽的脑袋,抬了抬下巴,示意道:“继续。”
宋羽眨了眨眼睛,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许哽咽:“其实我原先是讨厌您的,因为您让我跪下来,还用鞭子打我,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打我,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是很您的,想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可是,虽然我是个混账,但我也不想做一个言而信的人。如果不是您,可能我现在早就已经烂透了,我的底线会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一个谁都可以上的肉便器,就像是第一次在台上见到的那个人,从里到外都会烂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