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歌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心脉异动,见之丰色悦容,尤其看到她的唇,就好像巨大的漩涡吸引着自己。
小和尚拿起药丸仔细闻了闻,伸手捏下一小块,化了水,在指尖搓开,缓缓放到嘴里,沉思片刻才道:“是有黄芪,生姜,当归入药,这些可添精补髓,服用一月,筋力不衰,能行走如常。若是你觉得气血过剩,因是体内寒气对冲,可多食些白粥,米醋缓解。”
其实南宫玥怀疑鲁老和安歌给这药里添了催情药物,为得是尽快得到他的信任,但现在听到苏慈这话,只能压下心底那点疑虑。
苏慈手指纤长,下针很稳,南宫玥觉得自己郁结立马好了很多。
“若有机会,真想与鲁洞之见上一见,前些时日,我对松脂和桑薪的煮法试了再试,终不得其要,耽误了一位失明者康复良机,心中十分愧疚!”
南宫玥笑道:“等我得到他的消息就告诉你,他一定会喜欢你的,说不定,你们还能做个忘年交。”
看着这位好友一如往常,苏慈也淡淡笑了起来。
南宫玥少有打趣道:“能得朝廷赐予紫色僧衣者寥寥,你却把这宝物穿成常服,难怪寺里其他老和尚要排挤你!”
懵懂的将衣物揪起,苏慈不解,“这不就是件棉服吗?我近日觉得天凉,找出来就穿上了。”
时飞摇摇头,“苏慈你真瓷!天天就知道研究医书,经书,也要学些人情世故才好,寺里那些和尚要不是指望你香火旺盛,早把你这种傻憨憨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他们没有欺负我,只是嫌我看病不收穷人钱,而富人看病的香火钱最终也剩不下,都替我买了药材,心中才有怨言,这不能怪他们!”苏慈冷静道。
时飞不愤,“你这边的用度都是旧的,好多都是公子走前买给你的!还不如叫公子给你买下这破寺,直接当主持得了!”
苏慈高鼻深目,眼神清澈如水,双手合十,也不恼,声音虽不高,但很坚定,“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我可以接受你们的供养,但不能贪你们的供养,每日时间都不够用,还要精进修禅定,持咒诵经,就不要给我寻个主持的差事添乱了!”
时飞摇摇头,说是说不过,劝也劝不动,这傻憨憨就是天生的菩萨心,一点不为自己考虑。
苏慈扎完最后一针,看着好友伤口,面上露出悲痛表情。
“听闻边疆噩耗,我也得了一场大病,病愈后,我便日日持诵《往生咒,为去世的人超度回向,祈愿他们早日离苦得乐,往生西方净土。”
时飞表情凝重,默默开门出去。
“我也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南宫玥叹气,苦笑一声。
苏慈右手轻轻抚摸上南宫玥肩头,箭伤已经结疤,周围新长出的肌肤皱皱巴巴,左手缠绕的佛珠似乎要被捏碎。
回想当日听到虎贲军全军覆没,一人生还的消息,苏慈直接晕倒。
平日里欲求的德善法师,第一次跪在自己的佛面前,虔诚比的希望神能听到自己的祈求。
“佛祖,弟子有罪!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出家,我不知如何回答,从记事起,我就在寺院长大,从来没有人给过我第二个选择,天天打坐修行懵懂长大,直到南宫玥来到寺里,他鼓励我学医,护我周全,懂我所求,这种情谊让我早犯了戒,贪恋起人世间美好的友谊。”
苏慈跪在蒲团上,满脸泪痕,神情悲戚。
“后来渐渐长大,人人又道:膜拜诵佛,严守戒律,传扬佛法,立著论书才是成佛之道,只有他一直支持我,为我求得医药典籍,供养这寺里的香火,什么救世济人,什么和尚圣医,没有他,我都弄不明白自己来这人世的使命是什么。”
双手合十,正式袈裟红艳簌簌。
他凄凉一笑,“从小我便认定他是佛陀派来助我完成使命,救助大众,脱离苦海的人。他虽生得七窍玲珑心,却是这世间受尽苦难人,听闻他身死,我才生出自私之心,经文都心再念,若是您能听到弟子心中泣泪,唯愿佛祖怜悯,指示我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浅灰的眸子里,晶莹闪动。
“他死后不论地狱之中要受怎样的苦楚,请让德善替他承担,如果可能的话,请留他一条生路,我将终身侍佛,参禅布法。”
重重磕在地上,他久久不愿起身。
也许,这一次,神心软了。
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人依旧活着,本该清心的苏慈还是感到久违的快乐。
“我要离开寒隐寺了。”他平静的说出了这个重大决定。
南宫玥急忙起身,不顾银针晃动,苏慈连忙压住他胳膊。
“去哪?”
“去游历,去参拜,去传道。”
苏慈默默在心里添上一句:去还愿。
南宫玥盯着好友看了很久,才道一字,“好。”
躺回床上,很温柔的说:“让阿武跟着你吧。”
“阿玥!我要一路向西,虔诚的三步一拜,跪行而去,这是我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佛法浩海,穷其一生,也就悟其一隅,更何况困于方寸之间难以寄托,《梦游集中云:从上古人出家本为生死大事,即佛祖出世,亦特为开示此事而已,非于生死外别有佛法,非于佛法外别有生死。所谓迷之则生死始,悟之则轮回息。不论什么结果,都是我的命数。你不必派人保护我!”
顿了顿,苏慈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欣慰道:“我佛慈悲!让你我二人还能再见一面,德善心中足矣。”
南宫玥五味杂陈,深知这位好友品性,不再相劝。
苏慈又拿起桌上药方仔细查看。
南宫玥也不打扰,闭目沉思。
一盏茶的时间,苏慈放下药方,一边拔针一边敬佩道:“鲁老先生给的药方果然妙!自你夜疾寒症发作,我研制了上千种药方,都不如这短短百字精妙。”
南宫玥偏头,“等这药丸吃完了,她说每七日一次药浴即可减轻症状。”
“确实,我怎么从来没有想过以毒攻毒呢?”
“因为你是菩萨心,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没见过正常。”
苏慈摇头,“这个药方在古书里有相似记载,是苗疆部落秘术解药,鲁老先生又改动三处,让其功效倍增,浸体内里,幻化成气,运气养血,我之前试过这古书药方,让你以药汁服用,适得其反,气血对冲,虚实不定,故而没有继续。原来药浴即可,真是妙!”
南宫玥起身穿衣,不由得又浮现出安歌俏皮的笑脸,甩甩头,对苏慈道:“此去前路艰险。”从胸中掏出一个玉佩,递在他手里。
“这是明月会的堂主腰牌,你保管好,遇到危险记得掏出来,要钱的换钱,要权的换权,总之不要一根筋去说教人家,懂了吗?”
苏慈接过玉佩,淡淡一笑:“既是你给的,我便收了。你也一样,前路艰险,你既要破天,我也不再规劝,这是天的选择,也是你的命数。”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翌日清晨,一行人下山,赶往清水镇。
朱红的寺门前静静伫立着一位衣着单薄,面容平和的僧人,他是那样平静波,却又温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