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全忠的是:花好月圆人长久,子孙满地承膝下。
苏全孝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万象更新业清明。
给我的则写着:平安喜乐。
我抬头看着苏家父母关切的眼神,他们并没有期盼着我建功立业、结婚生子,作为家中备受宠爱的幺女,他们只希望我平安快乐。
人间最难得未必是爱人的倾心相许,但亲人间永远也斩不断的血缘纽带,总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早晨或者傍晚,给你最温柔的关怀。
我们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着年夜饭,一起笑话苏全孝小时候欺负苏妲己,却反被苏妲己咬了屁股的事情。
尽管我根本插不上嘴,因为我对这苏妲己其实根本一所知。
一家子的和和乐乐竟然是建立在那八尺男儿的尴尬窘事之上,好不热闹。
我们喝酒喝到一半,苏全忠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大嫂,便提出要献舞一支。
我看着她身着北地特有的狼牙、贝壳,敲击着闷沉的鼍鼓,她娇妍美好的五官,配合着激昂的节奏,狼牙贝壳在身上相撞,发出独特的脆响。
她边舞边唱:
将军上战场,娇娘泪绵长。
家在马蹄下,不在窗前妆。
要是没有战争,要是没有商人逐鹿天下的野心,将军与娇娘的一生应该日日都是和美安康。他们携手度过平安岁月,然后在生一群孩子,然后热热闹闹的享受着大好年华。
我身在其中,突然觉得要是能真的安稳在冀州过这样简单朴素的生活,也失为上天对我的一种恩赐与眷顾。
但我知道,我心中期盼的和平日子,终究是我个人失心疯的幻想。
商人和冀州总有一战的,冀州与大商之间本来就是参商之别,应该是有你没我、永不相见的关系。商王是不会纵容冀州日益强大的,商人世代东出的愿望也注定了,这片美好的家园终将会被战火夷为平地。
我心下哀伤感慨,一个人支着下巴,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大雪发呆。
我来冀州也有一个月了,这雪似乎就没有听过。那雪那样大,那样的平静,温温柔柔的,让人想裹在被窝里沉沉的睡去。
暴风雪前的平静,是这般的迷人,以至于我在很多年后,在西岐回想这段岁月的时候,都仍然感到不舍和悲伤。
见我我这般愁容不展,一整晚都欢呼雀跃、喜笑颜开的二哥苏全孝却走过来,用那微醺的表情对我说:“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妲己,妲己不会像你这般客气懂事。但是你一天是我妹妹就永远是我妹妹,是我冀州最尊贵的三小姐。放心,我和父兄拼了命保护你的。”
我以为我对苏妲己这个角色的扮演已经驾轻就熟,没有想到,原来这一家子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孩子了。也对,自己家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性情,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总是瞒不过父母兄弟,瞒不过最疼爱她的祖母。
可是即便知道我不是苏妲己,他们居然还愿意这样疼爱我、偏袒我,不让我受半分委屈。
我突然又开始理解当初那柔弱娇贵的苏小姐,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朝商了。
这样在爱意包裹下长大的孩子,心中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家国和子民,但这般骄傲、高贵的苏妲己,也不能允许自己侍奉那样一个狼子野心、想要吞并自己国家的君王。
她只能选择,为国赴死。
现在即使再死一次,我也护不住冀州了。妲己啊,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