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记让我来的。郑源的脸颊冻得通红,说话时嘴里冒着白气,他径直走到孙玄面前,把怀里的本子递过来。
孙玄接过本子时愣了一下,封皮上用红漆印着干部档案摘抄,纸张边缘已经泛黄发脆。
他抬头看向郑源,对方眼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吴书记说了,怕你们手里的证据不够硬,特意让我把这个送过来。
这是......张主任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猛地挑了挑。
郑源往火盆边挪了挪,搓着冻得僵硬的耳朵:刘福调到咱们县之前的底子,都在这上面了。吴书记说,当年他在专区当干事的时候,就干过不少龌龊事,有个女知青......他压低了声音,被逼得跳了河,后来被他找人压下去了,死者家属上访了三年都没结果。
孙玄的手指在封皮上摩挲着,蓝布底下的纸页似乎在发烫。
他翻开第一页,泛黄的信纸上是用蓝黑墨水写的字迹,一笔一划都透着股狠劲。
上面记着1962年的一桩案子:刘福利用职权倒卖紧俏的布票,导致三个投机倒把分子被抓,而他自己却揣着赃款去供销社换了两身新棉袄。
还有这个。郑源指着其中一页,1965年他在邻县当民政干事,把拨给灾区的救济款挪去给老丈人盖房,那年冬天冻死了两个老人,最后报上去说是突发疾病。
孙玄一页页翻过去,每一页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那些被刻意掩盖的名字,那些被轻描淡写的意外,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吴书记怎么说?张主任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从孙玄手里拿过本子,手指在纸页上颤抖着划过。
书记说,这本子上的东西,足够让刘福吃枪子了。郑源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掰成两半递给他们,还说让玄子赶紧回去,剩下的事别掺和了,采购任务要紧。
红薯的甜香混着炭火的气息弥漫开来,孙玄咬了一口,滚烫的果肉烫得他舌头发麻。
他看向张主任,对方正盯着本子上的某一行出神,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结着冰花的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亮斑。
张叔,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孙玄把红薯皮扔进火盆,灰烬腾地卷了起来,我采购的清单还在屋里呢,得赶紧去供销社对账。
张主任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看得清清楚楚:你小子放心回去,保证给你个交代。
他把本子往怀里一揣,拍了拍孙玄的肩膀,路上滑,慢点走。
孙玄跟着郑源走出革委会大院时,雪已经停了。
太阳在云层后面挣扎着露出半张脸,把雪地照得白晃晃的刺眼。
郑源踩着雪往前走,军绿色的棉裤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白,他忽然转头问:你就不好奇最后会怎么样?
好奇也没用。孙玄踢了脚路边的雪堆,该怎么样,总会怎么样。
回到采购科时,窗台上的冰棱已经化了半截,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淌,在窗台上积了小小的一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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