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干部服的中年男子凑过来,眼睛盯着那只肥硕的灰兔:同志,这兔子卖不卖?我出三块钱。
对不住,这是给县里食堂采购的。孙玄拍拍侧斗里盖着麻袋的货物,对方立刻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迅速退开了。
现在私下买卖农产品可是要扣投机倒把帽子的,不过要是打着公家名义,大家就都睁只眼闭只眼。
转过街角,空气中突然飘来一股甜香。爆米花的黑铁炉子支在邮电局墙根下,穿光板羊皮袄的老头正踩着炉子踏板,旁边围着一圈眼巴巴的孩子。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白花花的米花喷进铁丝网兜里,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
孙玄看见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紧紧攥着五分钱硬币,却被人高马大的男孩挤到了最后面。
排队去!孙玄吼了一嗓子,顺手把小姑娘拎到最前面。孩子们瞬间排成了歪歪扭扭的队伍,就像他们在学校里被要求的那样。
爆米花老头冲孙玄点点头,从炉子下面抽出一张旧报纸,包了包米花塞给他:尝尝,新换的糖精,甜着呢。
孙玄把热乎乎的米花包揣进兜里,准备带给自己的妻子叶菁璇。
米花的甜香混着煤烟味往鼻子里钻,让他突然想起六岁那年,父亲带着他和哥哥在县城赶集,花一毛钱买了包爆米花,兄弟俩你一粒我一粒吃得小心翼翼,生怕吃完了就没了。
前面国营菜店的门板已经卸下来了,人群开始骚动。
穿白围裙的售货员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凭副食本购买!白菜每人限五斤,萝卜三斤!有豆腐票的先排左边!
队伍立刻像被棍子搅了的蚂蚁窝,乱成一团。有个挎菜篮的老太太被挤得踉跄几步,孙玄赶紧扶住她。
造孽啊...老太太扶着腰直喘气,我天没亮就来排队,这些后生...她菜篮里装着个搪瓷缸子,孙玄瞥见里面是半缸已经凉透的玉米糊糊——这大概是她排队时的早饭。
街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喝彩声,文化馆门口的空地上,几个穿绿军装的年轻人正在表演忠字舞。
他们胸前别着硕大的伟人像章,手里的红宝书随着动作上下翻飞。
围观的人群中,有个戴眼镜的干部模样的人鼓掌特别起劲,孙玄注意到他手腕上露出半截上海牌手表——这可是稀罕物,全县恐怕找不出十块。
...革命群众喜迎春,阶级斗争记心上...领唱的姑娘嗓音尖利,冻得发红的脸上沁着汗珠。
孙玄悄悄退开了,路过巷子口时,他瞥见个裹军大衣的男子正和人在袖筒里捏手指——这是在商量黑市价格。
那人脚边的麻袋露出半截干辣椒,现在这东西可比肉还金贵。
孙采购!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他。剃头匠老陈从他那间巴掌大的铺子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推子:来来来,给你修修边幅,过年好相看媳妇儿!
孙玄摸摸自己杂草似的鬓角,笑着停下车。铺子里烧着个煤球炉子,暖和得让人不想动弹。
老陈一边给他围白布一边唠叨:昨儿革委会王副主任来剃头,说今年要搞革命化春节,不许贴门神财神,你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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