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东低着头，回想起上一世，埋葬父亲时，看着那半只手。
他确实不懂事的恼过，为什么自己不是和其他同学一样，至少不会穷到家徒四壁。
但父亲已经拼尽全力了啊！拼到命都搭上了啊！
哪怕父亲很少说话，很多时候都是沉默，但记忆里，他从没对自己动过手。
父亲本就贫苦出身，眼界从没有机会开阔，这本来就不是罪过，又怨不得他！
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穷，是种过错。
“爸，感谢你为家里做的一切，不窝囊，一点也不窝囊，你永远都是我爸。”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希望能叫你一声爸。”
陈海东死死咬着自己嘴角，任凭那腥咸在口中萦绕。
他想抱住自己父亲狠狠哭出来，他想安慰这个，在家里一直都是山般伟岸的顶梁柱。
但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陈海东是个男人。
男人，就得拿实际行动，来表现！
父子二人又一次陷入沉默，但和以往相比，这次的沉默，却有种厚重的亲情。
半晌，父亲悠悠起身，把烟蒂掐灭。
“你这死孩子，读那么多书，也学会肉麻了！”
虽然这么说，但能看到父亲是在笑着，老脸上有条泪痕。
陈海东破涕为笑，“爸，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一边去！”
“其实我也好奇了，爸，你初中都没毕业，怎么把我妈那么漂亮的人骗到手的？”
“你爸我用得着骗！”
父亲说完，就在陈海东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俩人有些没大没小的，但不知为什么，却总感觉，身上好像有种卸下枷锁的感觉，轻快了很多。
这时，也终于来了第一班归途巴士。
陈海东并排和父亲并肩进到车站里头。
而在车站另侧，一辆酒红色的雪佛兰内，沈亚楠红着眼目送他们离开。
本来想着，认命了，准备回家跟父亲摊牌。
但路过这儿的时候，恰巧看到他们父子俩瑟缩在冷风里。
于心不忍下，就想把他们带进车里暖和会儿，可发现陈海东表情不对，手就在车门把上没松开过。
他们父子二人之间，说了什么，她并不知道。
但刚才短短两分钟，她是看着，原本气氛一直处于沉重，甚至悲伤状态里的父子俩，竟然变得有些轻松惬意。
她很难想象，医院中两个亲人都在生死边缘。
这父子俩是怎么做到，把心情转换过来的。
但没来由的，沈亚楠总觉得心里难受。
他们父子二人之间对话，哪怕听不到，但那嘴型里，还是能认出，陈海东喊了好几声爸。
苦笑了声，擦干眼角溢出来的泪水。
“我想，我跟我爸永远都，不会像他们一样。”
这时，手机忽而响起，来电显示为爹地。
犹豫了几秒，才接听。
“怎么回事？”对面有些愠怒，“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你那屁大点公司都没了，还能这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