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彻底醒转过来时,正是看到景行忧虑的面容,直到我睁开眼睛,他才长长抒了一口气,”寒酥,你现下感觉如何?"
我轻轻笑了笑,"我无事,快给我瞧瞧孩子!"
我孕期满心忧虑,日日想得头昏眼花,如今又拼劲全力生了好几个时辰的孩子,本该是身心俱疲到极点,此刻却觉得身子清爽,并不太过疲累。
嫂嫂在一旁连忙将裹严实的襁褓送了过来,满面都是笑容,连声道,
"是个又白又俊的胖小子,我自己生养过,也见了别人才出生的孩儿,当真没有一个如这孩子一般的好相貌!可见是随了父母!"
我急急接过孩子,原本心中还紧张,未料当真是个极漂亮的男孩,并不似人传说的那种皱皱巴巴的模样,他白里透红,胖鼓鼓的小脸蛋,已有了清晰轮廓的鼻梁,秀长的眉眼,很像是出生了一些时日的孩子。
原本乖乖的睡着,因闻到了我的味道,便突然扯开嘹亮的嗓门,哇啦哇啦的要奶吃。
义母也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这嗓门大的快把屋顶掀翻了,果然是个健壮的哥儿!"
我抬抬眼,却见自家的男人,正定定看着我枕畔这个大包袱里小肉团,他的一只手将伸未伸,仿佛想摸摸那个肉团子,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眼看着倒有一滴泪快要落下来,义母见了掩口一笑,与嫂嫂等退出了门去,只剩我们两人四目相对,景行让我端端正正的压回塌上躺好,急道,"你别一直坐着,仔细伤了腰,这会儿可能吃些东西了?我给你端鸡汤去!"
说罢他就要起身,我一把拉住他,不妨碰了一下枕边的孩子,却见那小婴儿正躺在哪里好奇的看着父母,濡湿的小嘴动了动,噗得吐出两个小泡泡。
"他生得真好看,真是太像你了!"景行的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脑子里如何将他脑补成一个马上就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中一阵哀伤,忙道,"这么小的肉团子,能看出像我?我这会儿倒是饿了,你去帮我取点吃的来!"
景行应声而去,我拂去了滚落颊边的泪水,匆匆忙忙起身,将我早早绣好一个荷包拿出来,然后将一颗明珠放进去,又系好在他颈间。
"孩儿,日后你若遇到危难,娘亲定会来救你!娘亲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一切一切都只能交给你爹爹了!"
离别,像是一条铺满了刀尖的去路,而这些刀尖都是我自己铺上去的。
景行曾经与我说过,人要心想便能事成,我此生最后的愿望是他和长乐永远平安喜乐,此外一切,我都可以自己承受。
长乐这个名字,是他满月时我们终于定下的,景行一高兴带着林复曲上山猎了两只大雁,一头野猪,这顿满月酒又是非常的热闹,我笑盈盈的抱着长乐坐在众人的祝福声中。
景行不出意外的被林复曲等人灌得大醉,宾客送走了之后,吕还烟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好了。"
我苦笑一声,"想好了,只是比我当时以为的,难了很多。"
我推门走进卧室,从门口走到床榻的距离,是我今生最沉重的一段路,我的脑子很乱,我与景行三年的姻缘走马灯一般在我头脑中飞速闪过,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放弃,想留在这个被丈夫儿子环绕的我最想要的生活里。
可长留山的焦土味,那远处毫不停歇的哭声,又回荡在我心中。
有些选择,自我开始,也该由我来结束。
我坐在床前,泪如雨下,三年的时光我狠狠将这张脸刻在心里,深刻到他一时不在我身边,我想起他的脸都有些模糊。
我做了很多衣裳放在箱笼里,有给景行的也有给长乐的,我还做了一碟子旋菊糕放在桌上,是景行喜欢的口味。
我缓缓伸出手,指尖贴在了他的额头,突然他睁开了眼睛,可是,我的咒语已经开始。
忘却前尘,消汝情爱。。。。。
等我在抬起手,景行又沉沉睡去了,我从他的记忆中将我自己连根拔起,日后他只会记得他原是被刘无忌追杀至此,有几个得力的亲信跟在身边,为了掩藏行藏,他娶了杨家女为妻,可妻子因难产离世,遗下一子。
我又修改了义母一家的记忆,很抱歉要令他们感受失去女儿的悲伤好一阵子。
最后我去了桃林召唤出了赤炎,嘱咐他以后陪伴在长乐身边。
当夜,我乘着月色,纵上云头,心在不停地滴血,却生生不敢回头,我怕我哪怕再慢一点,就再也下不了决心离开他们,我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长留山。
远远的,十方上神又飘飘的从天而降,依旧是那张严肃板正的脸,
"丫头,果然没有失约啊。"
我一下子坐在一块大青石上,觉得浑身疲惫不堪。
十方上神看了看我,"看样子,你是十分不好过。"
我苦笑一声,想要调侃一句,可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若有所思道,"我有时候搞不懂你们。"
"我们?"
"你和梨华,难道有些明知道是苦的东西,为何一定要尝上一口?"
"因为苦中有甜,离别后有期待,就像你从前都是喝水的,突然尝过了酒,从此有了酸甜苦辣,有了喜怒哀乐,做人真的很难,可是却不后悔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