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浓桃艳李,桃李争春,平分帝宠的陶诚与李凌霄,如今又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只是身份终究又不同了,一位肚子里怀着能救国平民怨的太子,一位恩宠早不如往昔,只充当着皇帝秘书。
李婕妤与陶容华,这一步上下的区别,却似乎隔着浩如烟海的距离,陶诚愣了一愣,便率先露出毫无瑕疵的笑容,温声问道,"原是李姐姐,妹妹方才听闻姐姐的合欢殿出了事,不知姐姐和皇嗣可还安好?"
在陶诚温良的笑容下,李凌霄却没有笑,她站在台阶尽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陶诚,仿佛是看地上的蝼蚁,一瞬间陶诚意识到,如今的李凌霄,正在宣告她已经贵为婕妤,不再与她平起平坐。
"臣妾拜见婕妤娘娘!"陶绾银牙暗咬行礼如仪。
李凌霄这才妩媚一笑,丹凤眼眸中水波盈动,恰如冰雪初融,春光明媚,她站立于甘泉宫正殿中央,舒广袖,敛姿容,似一株盛放的牡丹般雍容,令陶诚一个机灵,那种凤凰来仪的姿态,仿佛她此刻正面对着正宫皇后。
李凌霄朱唇轻勾,挑起一个轻蔑的微笑,"容华有心了,本宫与皇嗣都还好,怎么也不会如上一次一般,听信旁人的挑唆。"
上一个孩子的失去,便是两人永远的过节,陶诚依旧保持微笑如仪。
婕妤如今平步青云,可要看好脚下的每一步路,哪里有陷坑,那里有苔藓,可都要仔细分辨才是,免得又要鸡飞蛋打,一场空欢喜。
如果不能维持表面的友好,那撕破脸倒是一个更可取的姿态。
李凌霄冷笑一声,从她身边缓慢地经过,擦身而过时,陶诚听见她微不可闻的轻声道,
"午夜梦回,你可看见我那孩儿去寻你?"
陶诚浑身一凛,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惶恐和愤怒,半晌,她才想着回望了一下李凌霄的背影,可远处的车辇早已绝尘而去。
她刚松了一口气,紧走几步,便看到太常侍李季迎了过来,他面带谄媚的笑容,
"容华娘娘万安,老奴见过娘娘!"
她面上浮起常规的笑容,赶忙道,"李大人快请起,陛下此时可有空闲?"
李季早已被她收买,自然是将刘无忌的一举一动悉数告知。
他悄声道,"娘娘,此刻管候正在里面与陛下叙话。"
陶诚脑中的警钟大作,连忙问道,"李婕妤是同管候一起来的?"
李季忙道,"那并没有,李婕妤是来跟陛下给沐婕妤求情的,说是沐婕妤年轻还小,又是一国公主,自然有些娇惯,合欢殿不过是碎了些物件,伤了几名宫女,她自己并无大碍。"
陶诚心中冷笑,这李凌霄不知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后她又问道,"那陛下可有什么表示?本宫也是来讨陛下的示下,究竟该如何处理此事。"
李季沉吟了一下,才道,"陛下倒没说什么,不过可是结结实实的赏赐了李婕妤不少好东西,有从南海来的大南珠,特特嘱咐了老奴专捡白净滚圆的装了整匣子,还有两匣子上好的珍珠,半尺高的翡翠滴水观音,那可真是触手生温,还有玛瑙玉石和金银枝条打造的蟠桃盆景,几可乱真,陛下说摆着吉利。还有北边来的黑狐紫羔猞猁,那是整张整张的貂皮啊!摸上去委实柔软的不可思议,还有珍贵的熊胆虎骨雪糁。。。。。"
"好了!"陶诚打断了李季,忍住心中的愤怒道,"看来陛下对李婕妤颇为怜惜。"
李季觑着她的脸色道,"娘娘此后也要格外小心,李婕妤这次复起,倒是好大的声势,只怕一时成了气候。。。。"
陶诚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只赤金镶宝的镯子,"本宫听闻李大人家中新娶了一房小妾,这就算是本宫与她的见面礼吧!"
"多谢娘娘挂念!"李季连忙施礼,"倒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陶诚唤来了抱着公主的奶妈,又低声道,"本宫此刻就要进去见陛下,不必等管候离去了。"
李季顿了顿,俯首称是。
刘无忌在甘泉宫侧面的暖阁里歇息,今日听的曲子十分特别,无一个歌姬舞姬,也无乐器。只有管英一个人拿着筷子轻轻敲击着杯盏碗盘。此时天空下起了雨,廊下一溜溜雨水叮当作响,还有打在芭蕉叶上的清脆鸣响,在这个雨中的黄昏唯美成诗,直叫人神清气爽,还有些朦胧微醺。
管英,"你在此道,果然是个天才。刘无忌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道,真是痛快!"
这般乐曲虽是清淡,却沁人心脾,令人通体舒适,意味深长。
管英今日穿着随意,一件浅灰色的长袍,上面绣着几支兰花,更显得风流韵致,才子风范,他长发留一段披在身后,十分灵动似仙。
他笑笑,"陛下谬赞,臣本也是不会的。学乐之人过了最初的三两年,便都换上一种通病,要一把好乐器,过了十年八年有所建树的乐人,更是遍天下的求访名贵难寻的乐器,臣也曾为了一把绿绮琴上穷碧落下黄泉,挥金如土。后来才晓得,名琴不过尔尔,琴心才难能可贵,若心中入化境,知乐曲之乐乃是随心。便随处皆可为琴,随处皆可尽情。"
"朕十分羡慕你。"刘无忌难得笑笑,他也懒散的靠在窗边的桌案上学着管英的模样,放开了头上的发簪,他的头发垂下来,却已经在黑发中见了丝丝缕缕的银白。
"陛下富有四海,万邦来朝,为何来羡慕臣?"管英仿佛看不见一般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