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洞外走。两人身量相仿,青年背得并不十分轻松,双手把住他的腿弯处,一时一刻也不敢松,以防他从自己背上跌落。薛子游不知几百辈子没叫人背过了,比他还僵硬些,双手死死环着青年脖颈,眼睛却越过他肩头去看外面。
月亮已经升起来,叫几片云轻轻巧巧地蔽了半边,倒好似位欲露还遮、欲拒还迎,面上生着麻子的美娇娘。树影在地上摇晃,不时散几声鸟雀啁啾去风里,在山里回响。
青年忽地脚底一滑,差点摔倒。薛子游拿捏道:“金崖,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青年摇摇头。从薛子游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个漆黑的后脑勺。
好吧好吧。薛子游又是一声暗叹,你能打你说了算。
这一路走得漫长而磕绊,待到了薛子游那间关得密不透风的小屋,两人都有些精疲力尽的意思。金崖也没多说什么,把他放到床上就转头走了,安静得好似变了个人。薛子游大惑不解,将两人今日互动一一考量来,也找不出什么特别的解释,无非就是金崖把他误认了薛子游。那么最后他到底是认没认出来?更重要的是,等他醒过神来,还有没有方才的记忆?
若他醒来,发现自己如此糊弄他——薛子游无声翻了个白眼。呵呵等死吧。
“八八八八,”薛子游呼唤他的小系统,“白天那地图,翻出来给我看看。”
[好、好的!]
等了片刻,便有图卷在眼前展开。薛子游看了几眼就发现不对,“等等等等,我叫你录的是地图,这是什么?”
八八八八惊慌道:[啊?我我我……]
“算了算了,”薛子游累得快要蹬腿儿,无奈道:“我明天找机会再去一次罢。”
[哦,]八八八八低落道:[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薛子游顿了顿,忽然道:“等等。”
画卷重新在眼前展开,其上密密麻麻铺陈着诸多小字,仍是那女子笔迹,不过显然这一份是在仓促中写成,间或夹杂着几滴墨汁。
薛子游:“还有吗?”
八八八八:[ 就这些了……]
薛子游将画卷上内容又快速扫视了一遍,心内愈惊异。这上面写的不是其他,正是那所谓“固魂之石”。女子的口吻头一回带上了忧虑,将她与文八斗四处问访这块石头的过程都一一记录其上,中间还有一部分关于这块石头的考究。
原来这固魂之石,根本不是什么神石,它的原理其实就像个熔炉,那些祭祀所用的生魂就是原料,经过练化后用于修补那破损的魂魄。所以这样修补出来的魂魄,其实根本不是原来那个了。
可文八斗找这石头作甚?薛子游继续往后读,见女子的笔记越发凌乱,最后几行如此写道:“寿数天定,逆天而行必然遭谴……然八斗业已入魔,一心补我所失之魂魄,延我之寿命……惟愿留一子嗣,能伴其长生,留以相念……”
最后几个字全然模糊了,想是泪水落到纸上,遂淹了字迹。
薛子游叫八八八八收了画卷,心内略有唏嘘。想不到这文八斗看着一副弱鸡模样,竟也是个情种。可也不见他有什么子嗣,看来这女子终究是夭折了。
等等,不对——怎么没有子嗣——他一无侍婢二无家仆,独独留了小石头这么个不中用的小娃子,其中难道没有蹊跷么?薛子游再联想起这几日来所见,心里渐有了猜测。
不过眼下,还是得去取那张天杀的地图。薛子游默默觉得自己的霉运真是如红星闪闪当头照,拦都拦不住。
“十七天……”薛子游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两声,脑袋下意识地一偏,去看屋里那小桌,桌旁确乎是空的,并没有个人支着脑袋打盹。
屋外零落响起一两声虫鸣,又不胜虚弱地消减至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