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好?”薛子游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一堆人上赶着喜欢我,要报我恩情的一抓一把,仙人魔头因为我争得死去活来,简直就是红颜祸水啊。”
八八八八终于被他的无耻震惊,憋了半天才颤巍巍地吐出一句话:[那、那为什么还要回去?]
薛子游:“我跟别人有约在先,绝对不丢下她一个人,要陪着她,直到她不需要我了为止。”
八八八八小心道:[是‘薛兰兰’么?]
“是啊,”薛子游翻了个身,看着烛火晃动的影子,慢慢眨了眨眼,“就是这个小祖宗。”
他心头又慢慢柔软起来,那情绪大抵跟白石望着房梁上认真读书的“薛子游”有些相近,是慢慢的,目睹一棵幼芽生长的心情。他是个混蛋不错,可薛兰兰不该过混蛋的生活,将来有一日她会遇到喜欢的人,会磨去戾气,会过他们共同向往过的日子……他永远是那个被抛在身后的老哥。而他竟然只有一句“心甘情愿”。
“睡吧睡吧,”薛子游把脸埋进被子里,重重地蹭了两下,“明天我还要赶路,晚安。”
八八八八:[宿主大人,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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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月如和化生已经先行离去,临出发时薛子游才意识到一个极端重要的问题:他还不会御剑。
芙蓉剑敛去了灼灼剑光,暗纹稍显,似乎连带着重量也轻了不少。薛子游掂了掂,看看前头正给手腕缠绷带的段仙君和正教玉宸小朋友正确御剑姿势的流月君,忽然有些难以启齿。
“你也别学了,笨成这样也不容易,”流月一个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你跟着我……”
“哎哎哎,”薛子游一杠横插在二人中,轻咳道:“那个什么,我跟着你吧,让……让玉宸去坐段仙君的剑……”
“……”流月面色古怪道:“你以为乘轿子么?”
那边段明皓也不知听没听见,左手缠完了给右手缠,薛子游隐约瞥见一点,不知是不是错觉,每次看他都觉得那伤口比上一次更深,血色淋漓地横在段明皓雪白的手腕上,堪比受过刑讯般惨烈。
觉得脖子上那小块皮肤又略有有些发烫,他匆匆移开目光,正人君子似地挺直了腰板。
不过他马上就知道段明皓一个字也没听见,因为他回身来很自然地朝他伸手,道:“走罢。”
玉宸:“好的!!!”
段明皓:“……”
薛子游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不是应该腆着脸贴上去,大吃豆腐么?该亲也亲过了,该调戏的也调戏过了,现在再佯作矜持是不是有些晚?
那边流月朝半空掷出一面比他身上衣服还要血红的旗子,迎风舒展开,一上一下地在半空中浮动,一端缓缓朝地面垂下,静止在二人面前。流月先踏了上去,回身来拉薛子游。
薛子游:“……这什么?阿拉伯飞毯?”
“什么?”
流月愣了愣,显然没听懂。薛子游赶忙亡羊补牢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夸你这宝贝神奇。”
流月道:“路途偏远,他们御剑太辛苦,不如这个坐着舒服。”
继游船后,薛子游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流月少主的生活之奢靡。这旗子看着轻薄,踏上去却如坠入温柔乡般柔软,但又稳稳地将人托住,没有丝毫要从高空坠落的错觉;而且其上异常宽敞,二人坐下后空间还绰绰有余。这种东西,就是薛子游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没什么概念,也看得出来价值定然不菲。
坐在旗子上,流月问他:“你跟段明皓怎么了?”
“啊?”薛子游一只手留恋地在旗子柔软的表面摸索,强行装傻道:“什么怎么了?”
“不愿说算了,”流月满面轻蔑,“我才懒得管你们的破事。”
薛子游只想把这页翻篇,岔开话题道:“对了,我装哑的事,你跟他们说过没有?”
“说了。”
“他们什么反应?”
流月不情不愿道:“跟你的反应差不多。”
旗子一卷,稳稳地将二人托上了高空,四下白云暗生,凉风扑面,下界景色渐远,帝女河如玉带轻展,向东奔涌入海。流月朝东方伸出手指,对他道:“看见了么,那就是漆吴之山。”
薛子游当然看不见,一脸茫然地往云层里张望。流月很不耐烦地在他额头画了道符,他眼前便忽地开阔起来——在云层之后,风声渐小,临近入海口处,波涛澎湃,接二连三拍碎在近海的岩石上。这座山上不生寸草,只星罗密布着大大小小玉质的石头。再把视野拔高一些,就能看见这山一侧的帝女江。
流月适时地在他后背拍了一掌,于是视野又天翻地覆地收了回来,那感觉跟被吸入葫芦时的失重感差不太多,好在他已经习惯多了,没有当场吐在流月君那精致的红色衣装上。流月拉着他再往西北方看,道:“那边是逍遥城,我们要去的地方。”
薛子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头微微一惊。从上空俯视,那城池内遍地焦土,楼阁尽是坍塌衰败的死相,其间无一人影。薛子游忍不住道:“这……这也好意思叫逍遥城?我以前这么大脸?”
流月皱皱眉,“从前自然不是这样的。你离开重华以后,是尉迟帮你选了这块地方修养,也顺道躲一躲金崖那孙子,后来金崖派人一路攻城略地,双方打得激烈,你就干脆把这块地方围出来,平民或者无害人之心的小妖都可入此避难。”
也就是说,所谓的逍遥城其实相当于战争时期的中立区。薛子游抓抓下巴,默默将视线收回,又问道:“可这城一无天堑二不屯兵,能挡住两拨敌人?”
流月道:“打你作甚,只要两边的人你都不放入城、只许平民入内便是了……你也只破过一回例。”
“哪一回?”
流月:“当然是段明皓受伤的那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