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呛进了鼻腔,白霜咳个不停,呛得眼泪都出来了,有点狼狈。
一伙人被这口酒炸开了,马上骚动起来,有人帮白霜递水递纸巾,有人帮着笑骂齐风:“你看你,人家白霜还是个宝宝!”
齐风见状不妙,赶忙过来帮忙拍背,一边认错,却还一边嬉笑。
“走开,你有毒!”白霜一把推开齐风,骂骂咧咧地跑去洗手间。
吃瓜群众不嫌累,开始调侃被晾在那里的齐风。
小英说:“砸到脚了吧,你这习惯啥时候能改哟,每次进来新妹子,你都要给人家惊吓!”
“好了,下周的推送主题有了:如何手撕渣男!”内容组的编辑拍着大腿笑道。
齐风不服气,喷到:“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家伙,开起玩笑来一个比一个重,这会儿都开始撇清了!虚伪!”
晚上散场了,齐风在等代驾的时候,主动提出载白霜和她的小折回去。白霜坚持要自己骑回去,这里离她家并不算远。
“你自己可以吗?这算酒驾吗?”齐风看着面色通红的白霜,有点不放心。
“没事啦,我清醒的很,老司机了,哪有那么矫情!”白霜得意地摆手叫道。
她每次喝酒后就好像被拔掉了保险栓,虽然不至于酒醉,但言行都变得比平常奔放一些。
“该不会还在生我气吧?啊那个……算了,生气可以,随便你。路上悠着点,要是撞了人,打给我,我去派出所捞人!”齐风故意逗她,试探看她气消了没。
白霜嘴角轻蔑一笑,丢下一句“多虑了您,回见”,踩上踏板,一溜烟就走了。
夏日的夜晚,没有白日的喧嚣和燥热,微风沉醉,宁静可人。白霜沿着海边绿道骑行,听着海浪声一阵一阵,心中竟很畅快。路上人烟稀少,不知不觉速度就飚起来了,单车飞快地穿梭过一抹抹昏暗的路灯灯光。白霜爱她的这辆大行,就是因为飚起来有种江湖大侠的潇洒感,简直酷到停不下来。白天堵车时,她特别骄傲以一骑小折赶超宝马奔驰,想象着车里的人都望着她的背影露出羡慕的表情,其实开车的人可讨厌骑单车的人了,尤其是见缝插针的那种。
回想起齐风难堪的表情,她得意地笑起来。
“谁让他总是这么嚣张,口无遮拦,给他点脸色也好。”
其实事情没什么大不了,她不至于生气,只是那一下子没有hold住,下不来台,只好就势端着。“嘴皮子是花了点,但也是明面上的伎俩,总比笑里藏刀的小人要好。”
她想着想着,骑过一座天桥底,突然发现前方路面有一处阴影。
“靠,有坑!”
速度太快,她已经来不及避开,下意识马上急刹车。这车的刹车性能太好,这一刹,车是停了,但人却重重摔了出去,擦着地面滑行了好一段距离,车也一通稀里哗啦。
一瞬间,她脑子都蒙了,回过神来暗自庆幸自己在绿道上,要是在公路上,后面再来辆车……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四下张望,松了口气。“太好了,历史性的丢脸时刻,幸好没人看见。”
她慢慢坐起来,不慌不忙地检查自己的胳膊大腿。手背麻麻的疼,但还动得了,只是蹭破了皮。得亏有手表护体,手表玻璃被刮得很严重,得换了。大腿有点疼,可能哪里淤血了,没骨折,还好穿的是裤子,膝盖处刮破了一条口子。
她再一看单车,惊叫起来:“哎呀,我的车呀,车头都歪了!”
她扶车的时候,发现左侧的塑胶踏板也断了,剩一根铁芯在那里,但也只好自我安慰:“唉,算了,保住小命已经不错了。”
突然,一滴红色液体滴在白色车身上,她愣住了。大晚上的,这有点恐怖。紧接着又有几滴,她紧张起来,小心翼翼摸摸自己的脸。别的地方没事,但是下巴摸出一片血。她低头,拉起脖子上戴着的头巾一看,已经被染得一片红。
她吓得手脚发麻,六神无主,想拿手机照着看一下,但又怕吓到自己——流了那么多血,想必是很严重的。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加上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失掉了平时的理智,瘫坐在路边,竟然哭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从小到大没遇到过这种事,这么多血,搞不好破了个洞,怎么办?”她脑子乱作一团,又小心摸了摸下巴,血越流越多了,衣服领口也湿了。
“不行了,我要死了,打给老姐吧。”她慌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掏出手机。
还没拨出,她突然停住了。“不行,打给老姐的话,老爸老妈就要知道了,那不是死翘翘!”
她转念一想,骑车出的事故,木瓜应该有经验,于是颤颤悠悠打给了木瓜。
木瓜突然收到来电,一看是白霜的,马上接了,笑着问:“喂,干嘛呢?”
白霜顾不得什么,“哇哇”地哭起来。
“木瓜,怎么办?我骑车摔了,流了好多血,现在还在流,我下巴可能破了个洞,我好害怕!”
木瓜一听,大惊失色,心想:“我的天啊,这得是多严重,这家伙才会这样。”
他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定了定神,先安抚她:“没事没事,不会破个洞的,不然现在你也说不了话了。你听我说,你现在仔细检查一下,看看下巴是什么情况,还有,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没有,别的地方就破皮而已,下巴一开始不疼,现在越来越疼了,好像麻醉剂散了的那种疼。我拿手机看了一下,也看不太清,反正血肉模糊,实在看不下眼,我肯定是要毁容了!我又不敢仔细摸,怕一用力血越流越多。疼都不要紧,关键是好吓人呀,整个头巾都是血。我这回一定是玩完了,我要毁容了!”
“别胡说,你身边有没有什么人可以帮忙?”
“没有,这个点了,这地方人少,我这样子也怕吓到别人,不敢拦车,衣服上都是血。”
“都这时候了,还管那些干嘛。听我的,你先打车去医院,然后打给你姐——”
白霜打断他:“不能让我姐知道,她就算答应不告诉我爸妈,但是一转过头,我爸妈肯定会知道!”
“算了,那就打给你那边的朋友,总之找个人去医院陪你。如果没有车载你,那就叫急救。等等,你先别挂电话,让我听着,等你上车了再挂,听见了吗?”
“嗯,好!”白霜听着他的声音,心里突然有了谱,起身去打车。
不一会儿,一辆的士停下来,还没等白霜开口,司机大叔就降下车窗叫起来:“哎哟,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骑车摔了一跤,您能载我去医院吗?”
司机看到了路边的单车,说道:“行,快上车吧!看你这血流的,幸好是摔的,不然大晚上的我都怕呢!”
“麻烦您等一下,我还有辆单车。”说着白霜准备去推车。
司机大叔赶忙下车,说:“没事,你先上车,你可别再动了,单车我来放。”
后备箱放不下整辆单车,愣是伸出个车头来。
白霜想把车折叠起来,司机大叔说道:“算了,别管这个了,不会掉出来就行,你得赶紧去医院。这儿离人民医院近,就去那吧。”
司机大叔刚回到驾驶位,就闻到了白霜身上的酒气,本能地发出为人父母般的唠叨:“哎哟,你这还喝了酒了,以后可别再这样了,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你家人得多担心呀!现在的年轻人,胆子比天大哟……”
白霜赶紧捂住电话,不想让木瓜知道她喝了酒。
但木瓜还是听到了,眼下也不好说她什么,只是叫她赶紧打给朋友去医院陪她。
白霜犹豫着说:“都这个点了,不好麻烦别人,我现在感觉没那么严重了,有医生在就行了。”
司机大叔听得见电话里的声音,忍不住插话道:“哎哟,这还不严重呢,姑娘,你可得找个人去帮你,我看你这伤势,去到医院指不定是要拍片还是缝针呢!”
“缝针!”白霜惊恐地大叫一声,刚刚有点凝血的下巴,一下子被拉扯到,又开始流血。
白霜想来想去,似乎没什么人好叫。来厦门一段时间,虽然朋友一大堆,但能麻烦的并没有几位。无奈之下,她叫了齐风。
“就当是霉运制造者,折磨一下他吧。”
齐风有被惊吓到,火速奔往医院。
进到急诊室,他看见白霜一个人歪着头在闭目养神,比他想象中的情形要好,松了一口气。他静静靠在门上,抱起双臂,像欣赏一件作品一样,看着这个满下巴都是血的女生。曾经也有一次,他像这样带着惊慌恐惧冲进医院,但那次的结局并不像这样……
白霜睁眼,突然看到齐风,吓了一跳。
“你干嘛那样看着我?”白霜说着,抓起医生桌上的一张纸挡住下巴。
齐风耸耸肩,摊开双手,一副看笑话的样子,说:“看,我就说酒驾不安全,还真出事了吧!说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霜也学着他,两手一摊,嘴巴一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并没有回答他。
齐风又问:“医生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
“医生刚过来瞅了一下我的下巴,说了句死不了,然后去准备东西给我缝针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瑟瑟发抖。我好想追问一句能不能不要缝针,但是没这个机会。”
这时候医生刚好进来了,冲齐风说道:“家属吗?别靠门上,那有凳子。”
白霜连忙解释道:“不是家属,是同事。”
医生开始准备酒精棉布帮她清创,说道:“也好,你一个女生伤成这样,要是没人陪,还要自己跑上跑下去缴费、拿药,是有点凄惨。”
“医生,您说话都蛮精辟的哦,人艰不拆哈。”白霜尬笑道。
“嘿,这就人艰不拆了呢,你们懂个什么人艰哦!在医院走廊坐一天,看看进进出出的人,就知道什么叫人艰了。”
酒精棉刚一碰到伤口,白霜就咋呼起疼来:“哎哟哟……哎哟……轻点轻点……”
白霜脑袋一个劲往后躲,医生没法下手,转头冲齐风说道:“你过来,帮她扶住脑袋,别让她动。”
齐风本来旁观得正乐呵,突然接到这样的指令,不知所措起来,搓着手问道:“要……要这么简单粗暴吗?”
白霜赶忙叫道:“不用不用!我可以!医生,相信我!”
齐风好似得救了一样,赶忙帮腔:“对的对的,她铁骨铮铮的汉子来的,她可以。”然后又冲白霜说道:“好好表现,我这有镜头给你录下来哈,加油!”
好不容易坚持到医生清理完创面,白霜已经满头大汗,长长舒了口气,下巴疼得好似已经不属于她。
齐风递过手机照片给她看,她不禁叫道:“我滴个神呀!好像热狗上划了一刀!”
那道口子从下巴颌骨处往脖子处延伸,目测有2cm左右长,深度竟然可以塞得下医生的棉球。
医生始终很淡定,打了破伤风针,又开始准备缝针。
白霜斜眼盯着那根弯弯的针,想象着那针像缝衣服一样,在自己肉里穿来穿去,不由得龇起牙来,满脸都是恐惧。
“不是……医生,有没有办法不缝针?怪可怕的。我体质好,也许过个两三天,伤口就自己愈合了呢,对吧?”她殷切地望着医生,渴望一个合她预期的回答。
“哦,口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缝针呀,过个两三天是不可能愈合的,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吧。你还得确保这期间不出血、不感染、不化脓,否则就不只是热狗上划了一刀,而是划了一刀后又油炸了一遍,你想吗?”
白霜打了个寒颤,哆嗦地说道:“啊……呵呵……那还是缝吧。等等,会留疤吗?会毁容吗?”
“这就要看体质了,有的人疤痕体质,就会留疤,我没法跟你保证。我只能说,只要愈合得好,百分之八九十不会留很明显的疤,时间越久,疤痕就越淡。再说了,你这在下巴下面,又不是正脸,你有什么好怕的?”
“我……我怕疼!”白霜支支吾吾掩住下巴,生怕医生冷不丁就要开始扎针。
齐风在一旁看着白霜的怂样,笑弯了腰。“医生,那要不给她打个麻醉吧。”
“打也可以,不打也可以,你们要打我就给打,不过呢,一般这种情况,也不算严重,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麻醉剂可能有副作用。而且,你还喝了酒吧,喝酒了不适合打麻醉剂。”医生轻描淡写地说着。
“那……白霜,你自己说呢?”
“算了,不打麻醉了,我挺得住。就当人生一大体验了,没有缝过针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妈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医生也被逗笑了,说:“这样想就对了。我们这急诊室,见的大伤小伤太多了,只要没有生命危险,那都是万幸!”
医生给她递了块毛巾,让她咬住。
白霜颤颤悠悠地咬住,见齐风在一旁咯吱地笑,又取下毛巾,说道:“等下!”
她对齐风说:“你出去吧,把门带上,你在这我不好发挥。”
“没事,我在这陪着你,给你精神上的支持。”说这话的时候,齐风的表情明明是幸灾乐祸。
“不会不会,你只会给我压力,你出去吧。”白霜把他撵出去了,还把门给锁了。
齐风只好怏怏不乐地坐在门口凳子上等,不一会儿,他就听到里面传来白霜沉闷的哼哼唧唧的声音。他跑去走廊尽头,扒开窗户,悄悄点了根烟。
在医院折腾到凌晨,好歹完结了。
医生交代:“好了,可以走了。按我说的,回去后每天清洗伤口,换纱布,这几天伤口一定不要碰水,痒也不能挠,按时吃消炎药,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喝酒,不能吃辛辣的东西。5天后来医院检查,如果愈合得好,就可以拆线了。如果发现感染了,就马上来医院。”
齐风好奇问道:“这样就可以走了?不用住院吗?”
“住什么院?一点皮肉伤。”医生轻飘飘地说道。
齐风送白霜到家后,瞅着已经快要虚脱的白霜,心里有点愧疚。
“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再来看你。”
白霜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又说道:“你不用来看我了,一点小伤不碍事,很快就好了,周一见。”
齐风说:“周一不用急着上班,多休息几天吧。”
“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用下巴敲电脑。”
齐风拗不过她,准备离开,想了想,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对不起啊,如果不是我,你可能也不会出意外。”
白霜睁开眼,说道:“说什么呢,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大晚上的还麻烦你,我要谢谢你才是。”
“如果我们不开你玩笑,如果不给你劝酒,如果我们谁送你回来,你可能就不会有事了……我平时随便惯了,以后注意!”
“哎哟,哪有那么多如果,真没事,跟你们没关系!”白霜想开导他,但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口吻。虽说她把齐风当朋友,但他毕竟还是自己的老板,玩笑归玩笑,如果正经说话,还是得拿捏着。
第二天,齐风突然惊醒,想起昨晚的事,有点恍惚。
他打给白霜:“喂,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出车祸了,被人撞飞了,是不是真的?”
白霜一大早被他吵醒,正想张口来骂,却猛然感觉下巴针刺般的疼,张不开嘴,这才反应过来,下巴昨晚刚缝过针。
“哦哟哟……痛!”她摸了一下,肿了一个大包。
她张不大嘴,憋着声音叫道:“假的,别吵我睡觉,再见!”
挂了电话,她从床上翻身起来。这会儿,全身隐藏的肿痛都集体显现了,胳膊大腿都有淤青。她照了照镜子,下巴肿了个大包,挡住下巴,好在五官还正常。
“阿弥陀佛,做人真辛苦,再睡一会!”
到了中午,突然有人敲门,她猛地惊醒,:“难道是老姐又不请自来?!”
她正着急要怎么应对,转念突然觉得不对,“不像,老姐敲门不会这么久,难道是齐风,不是说不用来看我吗?”
这时候手机响了,竟是木瓜打的,她赶紧接起来。
“在家吗?”
“啊?”白霜愣住了。
“你昨晚不是说回家了吗?这么快又跑出去了?”
“什么鬼?不是吧!”白霜惊诧叫道,扯动了下巴的肉,又疼得咋呼起来。
木瓜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的声音,开始叫她。
白霜应道:“等等……等一下。”
她赶紧抓了条毛巾遮住脸,跑去门边,开了条缝来看,真的是木瓜。这家伙,竟然一声不吭变到她门口来了!
“你怎么来啦?你这也太……太任性了吧!”她透过门缝,讶异地问木瓜。
“你打算就让我站在门外说话吗?”木瓜两手不空地拎着许多东西。
白霜这才赶紧开门请他进来,“哎呀不是,你这也太突然了,我措手不及!”
“我哥们都毁容了,我还不来视察一下吗?”木瓜放下一堆七七八八的水果、牛奶,背包里竟还插着一束鲜花。
他仔细看了看白霜,歪嘴笑起来:“真是啊,叫你照顾好自己,你就把自己照顾成这个样子了,了不起!我打一开始就发现,你骑车很飞,两个轮子能被你骑出四个轮子的气势。”
白霜任由他笑话,无从辩驳。
“你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骑车了,也不要喝酒,尤其是晚上,要骑车找人一起。就你那视力,还不戴眼镜,危害社会。”
木瓜从背包里拿出花,又从里面小心翼翼拎出一堆食物,包子馒头稀饭都有。
“看你这鸡窝头,应该连早餐都还没吃吧,我随便买了些,还是热的,快吃吧。”
“鸡窝头?”白霜马上奔去洗手间,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草草洗漱了一下,继续用毛巾挡着脸出来。
“手拿下来吧,你什么丑样我没见过呀,遮什么遮!”
白霜翻了个白眼,把毛巾往沙发上一丢,一屁股坐下,开始吃东西。下巴肿了,她张不大口,只能一小口一小口,憋屈得很。
木瓜看着她那个滑稽样,忍不住捂嘴笑。“说说看,怎么弄的?”
“也没什么,就是眼神不好,以为前面有个坑,突然刹了车,然后就这样了。最可气的是,后来发现那根本不是坑,就是一块沾了泥巴的地面。我跟你说,我要去车店把这刹车松一松,太讨厌了,一刹就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