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知道你恋爱了,恐怕就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吧。再说,我跟木瓜也是加了好友的。你可真沉得住气,我就在等你什么时候来跟我说。”
“你真的不要太聪明哦,让别人都没有活路了。”白霜把脸埋进胳膊里,“啊……好难为情啊!”
“哎哟,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准了!好事来的,我为你们开心,祝福你们!我先帮你说出来了,下面就好聊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从来没把你当员工,是你自己习惯了把自己当员工。其实我更想你成为我的合作伙伴,这样你可以发挥更大的价值。”
“合作伙伴?什么意思?”
“你之前帮我做的市场调查,超出我的预期,你对这方面还挺敏锐的,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也梦想过开个什么小店吧?”
“你怎么知道?”
“不然呢,一个完全没这方面想法的人,怎么会画得出那么详细的广州文创地图,还附带了每一处的分析。”
“嗨,那只是以前瞎想来着,反正想想又不要钱。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也得先敢想,才敢做。你有没有兴趣在广州开一家文创店?参照厦日文创也可以,另有想法也可以。你给商业计划,我帮你搞定投资。”
白霜瞠目结舌,盯着齐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吧!你是不是发烧了,烧坏脑袋了吧?叫我一个做设计的去创业,怕有多少钱都不够赔的!我看你是平时跟那些生意人谈习惯了,张口闭口都是投资、创业。我算是发现了,你这人特别喜欢顶着奸商的名义,做一些亏本的好事。”
齐风轻轻一笑,眼神里闪现出一种深邃的精明,说道:“我可不是做慈善,也都是为了我自己。主要是,上海分店开业那么久,我慢慢感觉到扩张的成本和难度了,单靠自己还是很吃力。但合作就不一样了,选择合适的人,让合作伙伴自行发挥,我坐收渔翁之利,多好!最聪明的赚钱法,是把钱给别人,让别人去干活,这就是投资,懂吗?”
“呵,少来了,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但为什么是我呢?我很明显就不合适啊。”
“你为什么就那么确定你不合适?我觉得挺合适的。你有开店的梦想,熟悉厦日文创的模式,又有创意头脑,又会设计,设计者有一种能力,就是把脑子里的想法变成现实,最重要的是,我信得过你。你看,这样不就很合适了吗?”
白霜听了,捂着嘴咯吱咯吱笑,说道:“这出钱的人都不怕,我当然是没什么所谓。但我也不是很傻很天真的那种,这么好的事,说吧,有什么条件?没条件就肯定有诈!”
“你倒是学了些聪明。”齐风眯着眼,狡黠地看着她,说道:“也没有什么条件,只要保持我做文创的初衷就行了,别走偏。我们一起让更多人关注到生活本身的美好,不要那么匆匆忙忙、心浮气躁。这是对社会的大爱,我的心理医生说的。”
“还有呢?你的回报期望呢?”白霜觉得齐风不可能仅仅是要跟她谈“大爱”。
“唉,看你说的,本来那么有情怀的一件事,我都没想着回报……既然你那么期望一点KPI来鞭策你,那我就如你所愿吧。我占股30%,剩下的你和木瓜去分配,2年内回本,2年后开始盈利,我的资源你可以随便用,这够好了吧。你和木瓜的智慧加在一起,不会亏。万一真亏了,你们来给我打工还债就行了。也不多,最多就200万吧。”
白霜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叫道:“最多就200万……你大爷的!你知道200万对我这种小民意味着什么吗?你算算我的工资,要给你打多少年工?得啦,谢您好意!实在担不起,我还是小打小闹就知足了!”
“别急着拒绝嘛,可以和木瓜商量一下,自己做老板,总比给别人打工要痛快。”
“不行,我可不想把他拉下水,他工作那么好,我才不要他跟着我一起担风险。创业对于你们土豪就像游戏一样,对我们可没那么轻松。”
“看来你还不够自信,这样吧,这个提议先搁在这里,等你先回去闯一闯,什么时候有勇气了,再来找我,好吧?”
“好,你自己都无所谓,我还能有什么不好。不过……”白霜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如果再不说,回广州就没机会了。
“我一直有个疑问,虽然有问过你,但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录用我呢?还有,你脾气也不算好,但是对我就没有骂过,连我辞职也那么爽快答应,还要投资我创业。我是上辈子救过你吗,你那么信任我?可别再说只是想要利用我,虽然我是有那么点利用价值吧,但有价值的人多得去了,也不至于你费劲把我从广州挖过来吧。你知道我一直怎么看待你的吗?伯乐,你是我这匹马的伯乐!我很感激你,真的。我这么平平无奇,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你莫名其妙就看中我了,这一点我一直很奇怪,你就不怕看错吗?”
齐风看着她呵呵直笑,是那种毫无顾虑就绽放开来的笑,自然爽朗,眼神清澈,特别纯粹。
白霜反倒坐立不安了,吞吞吐吐地问道:“你该不会……该不会是喜欢我吧?不行的啊,我跟你说,我已经有木瓜了,我可不像你那么博爱!”
“哎哟,你胡说些什么!”齐风哭笑不得。
“那……那不然是为什么?”白霜逼问。
齐风望着地面,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
“不奇怪,你以为只是不经意,其实都是因果循环的……既然你都要回去了,那就跟你讲一个故事吧,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哦。”
他摩挲着打火机,静静地说,“你还记得你的简历吗?”
“当然记得,我深夜画的,差点通宵。”
“你的主题是,把你揣在心里,来一场逃跑。”齐风仰望夜空,星星点点,接着说:“你知道吗,我跟我女朋友也很喜欢逃跑。”
“你女朋友?你哪位女朋友?”
“我只有一位女朋友,从来都只有一位,她叫沈墨山。这个名字,好久没跟人说起过了,好像没存在过一样。你们所以为的那些流水阵一样的女人,不过是幌子,我从来没碰过她们。我假装身边有很多女人,人前风流倜傥,就不会有人察觉我背后其实很孤独可怜。墨山走之后,我好像就再也爱不上别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但我偶尔,会突然从不同的女人身上,看到她的一点点影子,尽管大多数女的都对我另有所图,但我还是巧妙地应付她们,想要抓住那一点点的熟悉感,假装她还在我身边。你知道吗,最搞笑的是,我每次跟那些女人说,带她们逃跑,去东坪山上看星星,她们都以为我要睡她们,结果真的只是看星星,还不让她们说话。送她们回去的时候,一个个都恨不得摔车门,我猜她们都觉得我有病吧,所以我只能一个接一个换人。墨山走了,好像满世界都是她,再仔细一看,发现一个都不是。”
“走了?去哪了?为什么不去找回来?”
“找不回来了,她去了那里。”齐风指了指星空。
白霜心头一颤,不忍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车祸,送到医院的时候,失血过多,抢救不来了。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跟我说,忘记她,再找一个心爱的人。”
白霜叹了口气,问:“所以,你带那些女人去看星星,是要证明你按她说的做了,还是想告诉她你做不到?你真傻,她不希望你这样的。”
“我知道啊,这样想着她,就跟抽烟一样,明知道对自己不好,但是不忍心戒掉,怕戒掉就忘掉了。她在的时候,我们周末经常会逃跑,去没人的地方看星星,一定要没有光污染的地方,看到的星星才够多。你知道吗,如果你在黑暗里待久一点,就会发现,原本你以为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其实是光亮的,你是看得见的。她说黑夜本来就是亮的,只是人的眼睛里装的东西太多了,看不见。”
“那……我的出现,也让你看到了她的影子吗?你最初可没有见过我。”
“我没见过你,但是见到了你的画。那时候我想,你该不会是她派来的天使吧?我都差点想象你画的就是我和她了,想象我把她揣在心里,一起逃跑。我那时候猜测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我很邪恶,想做个试验,看看到底什么叫命运。如果我邪恶地在你和你爱的人之间拨弄一下,你们会不会也那么不堪一击地分开了。我下不了心主动做一个恶人,所以把选择权交给了你,跟你说‘无所在无所不在’,你最后选择了离开广州。”
“我明白了,懂了。”白霜湿润了眼睛,微微一笑,说:“我能体会到你那种感觉。以前我以为只有我那么幼稚,要用坚强伪装自己,以为假装坚强,就真的可以坚强,原来幼稚的人还不少。长大这个过程还真是难呢,就算年龄一年一年增长,都还是跟小孩子一样。”
“希望你不要生气,虽然被我自私地利用了,但你还是无意间发挥了天使的功能,也算功德一件。你的出现,至少让我知道这世上好女孩还有很多,只要我放下墨山,就还可以再爱上别人,我只是暂时还舍不得,暂时……”
“嗯,我才不会生气。幸好你没说把我当成了她,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自处了。”
“你跟她很不一样,我要是说你没有她好,木瓜肯定不同意。不过你们都很善良,只是方式不同。就好比创业,你为了木瓜而谨慎,她为了我就很大胆。我家里给我们300万去买房,她说不要买房,叫我拿来创业,说这样才能自立。你们两种性格,各有好处。如果你一直是一个人,时间一长,我都怕我会打你主意,还好你不是。木瓜很不错啊,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就知道你是他眼里的星星。我那时候就希望你们彼此珍惜,不要像我一样,等失去了才遗憾。我和木瓜在这里聊天的时候,问他需不需要我助他一臂之力,把你送回去。他说不要,他希望你自然生长,如果你不是自己想回广州,就不要施加外力。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你们俩,都为你们着急。还好最后你们走到一起了,不然我始终觉得,我就是那个造化弄人的恶人,搅乱了你们的命运。”
白霜呼了一口气,说道:“你不是恶人,一直在做选择的是我自己。我反而要谢谢你,是你伸手拉了我一把,挽救了那时候不知所措的我,给了我一个不远不近的空间,去修炼自己。所谓命运,不是说一开始就有谁给我们画好了这一生的道路,而是每个瞬间我们所做的选择,组合而成的轨迹,所以命运其实是自己画出来的。有些轨迹直一点,有些轨迹曲折一点,有些迷失了方向,有些断掉了……但是都不要紧。我爸说,一定要有方向,就好像长江,只要自己不枯掉,弯弯曲曲都会去到海里,没谁能拦得住。他是一个很羞于表达的大老爷们,几乎不给我讲什么大道理,所以他说的话我听得进。”
齐风笑笑,问:“不会遗憾吗?如果不来厦门,也许你们就少走点弯路,早就在一起了。”
“人生的目标又不只是为了和谁在一起,我们还有自己啊,还有别的事要做呀。你就敢确定,晚一点不会比早一点更好?”
广州的秋季用眼睛看不出,即便四季轮转,街道都好像没变过。但是手背和脸,可以明显感觉到少了夏季的灼热,空气中弥漫着温和,十分惬意。这样的季节,宜出行,宜迁徙。
某个傍晚,老吴在给林妈妈擦手臂,木瓜则在一旁整理便当盒,突然有人敲门。
“谁?”木瓜开门一看,惊呆了。
是白霜,一手捧着一大束花,另一手拎着一大袋水果,背着双肩包,像刚踩着云飞来的一样,耳边两缕头发被风吹得飞起,看起来很滑稽,她自己也看不到。
木瓜愣住了,仿佛做梦一样。刹那间,他再也忍不住了,抱紧白霜,趴在她肩膀上无声地流泪。
“大哥,东西很重耶!我可不是来找你的,你不要自作多情。”白霜艰难地拎起水果,戳了戳他的背,在他耳边悄声说。
木瓜赶紧松开,拿袖口擦了擦眼睛,立马喜笑颜开,一把接过水果和花,牵着白霜进入病房。
“妈,您看谁来了,是小白!”
林妈妈躺在床上,插着鼻管,挂着吊瓶。她面露惊喜,轻轻抬了抬手,说道:“小白来啦!”声音有点含糊,但是能听清。
白霜笑着点头问好,心里却是一揪——林妈妈比初见时更瘦削了。
木瓜又转向老吴,对白霜说:“这是老吴,我……我爸。”
他说到“我爸”两个字时,暗暗紧张,都不敢直视老吴。
紧接着他就向老吴介绍道:“老吴,这是我朋友,小白。”
老吴连连点头,心里有如涌入一股暖流,这一声“老爸”来得太突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不由得有点感念面前这位女生的出现。
白霜腼腆地问好,说道:“不好意思,风尘仆仆的,让伯父伯母见笑了。”
木瓜看了一眼白霜,当下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牵起她的手,紧紧握住,对着二老说:“不是,不是我‘朋友’,是我女朋友,白霜,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