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厦门,白霜脱胎换骨像变了个人,眉宇间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心情无比飞扬。以往每天看到腻烦的那些钢筋水泥、车水马龙,现在看起来,都尤为可爱。创意园中心的喷泉广场,她总是嫌弃“占地又添堵”,单车骑到那里总是不得不推行,现在经过喷泉的那短短一分钟里,她都会不由自主地侧头捕捉水花间的彩虹,打心底里觉得“还挺美”。她经常走着走着,又或是吃着吃着,就突然笑起来,“神经兮兮”的。
连部门里新来的略带钝感的实习生都看出来她不一样了。最直观的表现是,她的口红颜色终于不再是“涂了跟没涂一样”,说话声音也不再那么“纯爷们”了,而且,她还动不动就请下午茶。大家虽然有点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但举四肢欢迎这样的她,群众们的喜好是雪亮的。
一天两天三四天都过去了,白霜还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梦游一般。只有每天晚上接到木瓜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她才确定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白霜到底憋不住,假装不经意且淡定地跟白阳宣告了恋爱消息。当然,有一个姐姐的另一个好处是,不好意思向父母宣告的事情,可以借一张嘴“自发地”传递过去。
她是这样说的:“嗯那个……有人跟我表白了,以后你们都不要再处心积虑跟我废话了。”
白阳愣住了,脑子里涌出一连串疑问,一时塞了车,不知道该先问什么。毕竟白霜向来反常规,冷不丁说这话,不排除“有诈”。
“所以,你答应了吗?”白阳憋了半天,竟是这么一句。
“你这说的什么话!”白霜不想被看笑话,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如果答“有”,就显得自己一点姿态都没有,如果答“没有”,那必然还有下一句问题等着。
权衡了一下,她觉得还是顾着颜面要紧,硬着头皮说道:“没有!”
“那你说的什么意思呢?”
“唉,跟你们人类简直无法沟通!意思就是,有个靓仔要我做他女朋友,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答应,就成了他女朋友……我就是告诉你这么个结果,你不要纠结过程,什么都不许问!”
“那么,以过来人的智商,我是不是可以大胆地猜想人家男生抱了你,或者kiss了你,而你又没有反对,就这样默认了?”
“啊,你有毒!快走!”
白阳笑得很猖狂:“哈哈哈,你也有今天!你不是百毒不侵吗?你不是混世魔王吗?不是没人治得了你吗?你再翘啊!以前你嘲笑我的,我都会一一还给你!”
白霜颜面尽失,往床上一倒,羞得抱住枕头遮脸,一个劲地踢脚,好似“抽风”。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太草率了,愤愤地自言自语道:“不公平啊,我问他的问题,他都没回答,就这样了?那我不是白问?不行,还得追问!”
电话响了,木瓜的来电。
白霜把白阳推出房门外,打发她赶快回去,然后自己躲到了阳台上,急切地接起电话,一声娇羞的“喂”,秒变温柔。
“在干嘛?”木瓜问。
“浇花。”她说这话的时候,顺手拿起了水壶,顺便浇起了花。
“脚还疼吗?”
“不疼了,活蹦乱跳的。”
木瓜故意沉默了一下,白霜也没说什么,任由气氛安静。
木瓜骂道:“我说你个没心肝的,怎么都是我问你答,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哦,那我想想。”白霜故意逗木瓜,气得他直呼哧。
她想起了压在心底的那个问题。
“那我问你哦,我那天在山上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哪天?什么问题?”
“喂,你有冇搞错啊!你在太平山跟我表白,我问你,你会不会只是因为一种错觉,又或者认识的女生比较少,所以才喜欢我,以后后悔的话……你会不会不再喜欢我?”
木瓜呵呵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得意。他思考了一下,认真地说:“你这不构成一个问题。就好像问我,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广州的天气是怎样。讲真,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我不知道。我要是哄你开心,那我可以说只要有你在,天天都是晴天,我对你的爱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但你这么认真地问我,我要是耍小聪明,你肯定也不会甘心,这个问题就会一直放在你心里,对吧?好,那我们就坦诚地来聊聊这个问题。在等你爱我的漫长时间里,我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只要对方过得幸福就好了。虽然挺忧伤,还有点鸡汤,但这样的确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你也这么想,就不会患得患失了。我知道,你之前的事让你很没有安全感,你想要确定的、一定的、肯定的爱,我的爱情观也和你一样。你可以用心去感受我的心,我们认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才在一起,也不是一见钟情的冲动,也够得上日久见人心了。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你是值得我永远爱下去的人,一辈子都不够用,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去盘算还有没有比你更好的对象。爱情不是计算题,不是计算谁更加好,就选谁。你在我心里是无可替代的,就算比你好的女生多如牛毛,花花世界无奇不有,但我只需要一个你。假如,哪天我后悔了——虽然不可能,但还是假设一下——我会坦诚地告诉你,绝对不会瞒着你、欺骗你,这是我对你最基本的尊重。我想,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一起真诚地面对,总不会很糟糕。换作是你,如果你哪天不喜欢我了,我希望你也坦诚地告诉我,不要怕我伤心,我还是想要真真实实的你,好吗?”
木瓜的话说到了白霜的心窝里,她不禁热泪盈眶,点头答道:“好,一言为定。不过你可不要以为我是什么善茬,既然是拜过把子的男朋友,我更不会放你走了。”
“哎呀,求之不得,请一定要以极大的耐心坚持到底哦,我坏习惯还不少呢!”
白霜破涕而笑,说道:“木瓜,我想你了!”
“收到!我也想你,特别想!”木瓜满心欢喜,隔着电话来了一声亲吻,“你这说的,我都有点受不住了,真想马上变到你身边去,狠狠抱住你!我太可怜啦,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还是异地恋!”
“少在这跟我哭惨,你都不知道多自在呢!周末带队不要过分关照漂亮女生哦,我眼线很多的!”白霜故意取笑他,转而又温柔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要等我的小外甥或外甥女出世,让Ta接替我混世魔王的位置。”
“啊,你真的要回来吗?可要想好了哦,工程浩大哦!我其实两边跑一跑,根本不算什么的啦,小case。”
“嗯,你说的是,我再慎重考虑一下吧。这一年多,我买了好多七七八八的东西,也不能扔。”白霜故意打退堂鼓。
木瓜急了,叫道:“不是,我也就那么象征性提醒一下而已,你不能这么快就反悔呀!所有东西通通打包,寄过来,我这儿保证完好无损地接收,给你挪地儿。邮费不用担心,我付。”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租房子的啦,不用去你那,去你那成什么了……”
“什么成什么了?这位同学,麻烦你正视一下自己的新身份,你现在是我女朋友啊,能不能不要再撇开我独来独往了?你大老远搬回来广州,放着男朋友的家不住,要在外面费劲找房子,先不说你能不能找到合意的房子,就说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不是啦,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白霜很尴尬,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不好意思跟我同居嘛。我要给你更新一下思想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男女朋友同居,再正常不过了。如果你还像以前那样住在我家附近,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但你现在是要从厦门回广州耶,又没个住所,你要拎着行李去找房子吗?你以为在广州找房子很容易吗?以前你从天河搬到越秀,都找了那么久。我帮你搬家时,你还吐槽,不是脏乱差,就是偏远贵。你最好别把耐心磨在这方面了,回头一烦,不理我了。放宽心,到我这来,虽然不大,但是你来就够温馨了。如果你真觉得别扭,那就不要理解成同居嘛,我们是光风霁月的对不对,只是共同居住在一个屋檐下而已。你住卧室,我住客厅,绝对没问题,如果我心思不纯,你立马揍我。我其实没别的想法,就只是想蹭你的一日三餐,下班了家里有人说说话,制造点声音。我管住,你管吃,分工协作,多好!”
“啊?啊?你说什么?信号不好……告辞,下次再聊!”白霜耍赖皮挂掉了。她心里虽然有点动摇,但一时还拿不定主意,缓缓再说。
恋爱中的人就是不一样,以前看得很重的问题,一下子都不再是问题。先前Mark那样费力建议她回广州,她都觉得超级麻烦,要再三权衡,而眼下根本无需考虑,她就已经本能地决定了回广州,仅是时间问题而已。人类,就是这样既复杂又简单。
白霜打开房门,见白阳坐在沙发上,吓了一跳,叫道:“你怎么还在这啊?不是让你回去吗?”
“你说什么,信号不好……”白阳故意怪腔怪调模仿白霜。
“天啦——你竟然偷听我讲话,你怎么能这样!”白霜气得直咬牙,感觉一点隐私都被扒得精光。
“我可没有偷听,你是在阳台上讲电话吧,什么都听不见,也就最后这句嗓门大,飘到了我耳朵里。你当年不也是这样模仿我跟波哥讲电话吗?我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霜不想由着她在面前耀武扬威,叫道:“你快走吧,回去好好养胎,胎教很重要的,别教坏小朋友。”
“我早就要走的了,谁让你电话讲那么久,害我坐那么久。我是想跟你说,待会去我们那吃晚饭吧,波哥爸妈也过来了。”
“又来这套。你才知道我谈恋爱的事,跟着就叫我去你们那吃饭,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吗?到时候一圈人都像看猴一样看我,问七问八,拿我寻开心对吧?”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有那么大喇叭吗?我才不会跟他们说这些呢。您这儿也不知道是三分钟热度,还是怎样,万一过两天又散了,我岂不是下不来台。等您稳定了再说吧,千万别整得一圈人都空欢喜。我就是单纯来告诉你,今晚波哥妈做包子吃,是你上次说想学做包子,叫我记得再做的时候告诉你,现在告诉你了,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吧,不来不要后悔。”白阳太了解白霜的喜好了,别的方面不说,美食绝不会放过。
白霜一听到包子,心里立马打起了小算盘,这可是她期待已久的新技能,她那本“黑暗料理”绘本,还没有画过包子呢。中国传统美食,居家必备,得去!
等白阳走后,白霜坐不住,稍稍拾掇了一下自己,几下下就奔过去白阳家,一进门就兴奋地撸起袖子问波哥:“开始做了吗,包子?”
波哥乐呵呵地说:“阳说的果然没错,还是包子管用。在厨房呢,正在和面。”
白霜一个箭步,直接奔去厨房。看着伯母手法灵活地揉着那团面,她不停地赞叹:“哎呀,您真是太多才多艺了,什么都会。我这一手下去,肯定粘的满手都是。”
“没有那么难啦,主要是面和水要把握好比例,先少加一点水,从小团开始揉,觉得干了,就再加水,揉着揉着就成一大团了,跟滚雪球一样。千万不要一下子放太多水,稀了就粘手了。”
白霜频频点头,“好的好的,我拍个照,回头给画下来。”
伯母事先已经调好了馅料,白霜只需要跟着学包就好。她一连试了好几个,都很难把那团放了馅料的面团再合起来,更别说捏出好看的褶儿,最后都由伯母接过去,给她修补修补,挽救成好看的包子。她只好耍滑头,少放点馅料,勉强合拢了几个包子,也是褶不成褶,最后那一扭,愣是把面团扭成了“天线宝宝”。
晚饭时,大家果然是一眼就识别出来哪些包子是白霜做的,波哥忍不住赞叹“造型很有创意”。
白霜手机叮咚一下,她一看,是木瓜回复了她发的包子照片,忍不住笑出声来。木瓜在包子上画了个鬼脸,上面写着“表情包”。
波哥在一旁故意试探她:“啊呀,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瞅到了一点点,感觉是个帅哥发来的呢。”
白阳也帮腔:“难怪,某人去了趟广州,感觉就不一样了呢。”
白霜并不搭理他们,得意洋洋地继续吃包子,自以为“即便你们诈我,我也不上当”。
其实她不知道,波哥家已经知道了她恋爱的事,不仅他们,远在武汉的白师傅和周老板也知道了,只是大家都约好了假装不知道而已。有时候,姐姐的话不能信。
白阳趁着这时候人齐,给家里拨了视频通话。
白霜见势抓起两个包子,闪去了书房,靠在门框上说:“不要带我,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我聊不来。”
白阳镜头扫过来的时候,她故意背过去,远远听到周老板在电话里又在叫嚷:“没良心的,一看到我就躲,真是上辈子有仇!得亏是亲生的,不然得气死!”
白霜一脸嫌弃,这话都快听出茧来了。
接下来,白阳她们自然又开始聊还未出生的宝宝、今天吃了什么、天气怎样……
白霜暗想,还好有老姐经常和老妈聊这些琐碎的事情,她们相互搭腔,才不至于来折磨她。自打她去年跟周老板豪言壮语“收回主权”后,就再也不跟她聊什么了。她没有了做乖乖女的包袱,彻彻底底做她的“混世魔王”,再轻松不过。周老板也不得不“顺应时势”,对于白霜的大小动作,已经习以为常。
白霜帮忙洗碗时,哼着小曲儿,心情还不错。白阳便趁机多问几句:“你打算怎么办?不会是要异地恋吧?会辞职回广州吗?感觉挺麻烦的。”
白霜头也不抬地说:“你真的很婆婆妈妈耶,我好歹也是闯荡过江湖的,有什么麻烦的?只要我想,什么都不是问题。”
“这意思就是打算回去咯?”
“时间问题吧,在考虑,主要是我公司对我挺好的,怕他们舍不得我。”她得意洋洋地自夸。
“那你那些东西怎么办?小的不说,你还有两辆单车,一堆画。”
“锅碗瓢盆什么的都留给你们,我要的东西都打包寄走。单车嘛,旧车送给你们,大行就不行,我得带走。来的时候折叠车还能上火车,现在没有车袋都不给上了,算了,也寄过去,没什么难的。”
她看白阳不说话了,便换了和缓的语气说:“我还要再待一段时间,不急。”
白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这个妹妹总是刀子嘴豆腐心,所谓“再待一段时间”,也许就是在等她生产。
“既然要回去,就尽快回吧,别让人家等你那么久。不用管我这边,虽然预产期快到了,但是医生说也可能会迟一些,我们这里人手很够,你不用陪我。”
白霜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戳穿了,嘴硬地说:“切,你想多了,我还有好多事忙呢。我都还没跟我老板提辞职,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很心痛,然后大力挽留我,然后给我加工资,然后我就考虑一下加到多少就不走了,哈哈哈……”
白阳不屑地“切”了一声,摆摆手说:“随便你吧,你想怎样就怎样。”说着便转身回去客厅。